早讀課的英語磁帶還在課桌肚里轉著,陳陽盯著黑板上的單詞,指尖卻總往口袋里蹭——那里揣著半截斷墨的鋼筆,是昨晚寫作業時忽然崩了尖的。這鋼筆是他攢了兩個月早點錢買的,筆桿磨得發亮,此刻筆尖卡在筆帽里,像堵了滿心的慌。
“單詞抄五遍,下節課交。”英語老師敲著黑板,陳陽才回過神,慌忙摸出鉛筆,剛寫了兩個字母,就聽見前桌傅星輕輕敲了敲他的桌沿。他抬頭時,一張折成三角的紙條從傅星肘彎下遞過來,邊緣還沾著點墨漬,展開是傅星的字跡:“鋼筆壞了?”
陳陽指尖攥著鉛筆,在紙條背面畫了個歪歪的鋼筆尖,再遞回去時,傅星剛好回頭,耳尖沾著點晨光,飛快地眨了下眼,又轉了回去。等老師轉身寫板書,傅星的胳膊肘忽然往后挪了挪,一本舊練習冊從桌縫里滑過來,扉頁寫著“傅星”兩個字,里面夾著支黑色鋼筆,筆帽上別著塊小小的橡皮,是校門口兩毛錢一塊的那種,邊角被捏得軟乎乎的。
陳陽捏著鋼筆桿,冰涼的金屬殼子很快被掌心焐熱。他拔開筆帽,筆尖是新磨過的,筆舌上還沾著點未干的藍墨,湊到鼻尖聞了聞,是傅星常用來記筆記的墨水味——不是供銷社賣的廉價藍黑墨,帶著點淡淡的松木香,像傅星布兜里總裝著的那本舊詩集。他低頭抄單詞,鋼筆在紙上劃過的聲音很輕,和傅星在前桌寫字的沙沙聲疊在一起,倒像教室里的粉筆灰都跟著慢了半拍。
下課鈴剛響,傅星就借著撿橡皮的功夫蹲到他桌邊,指尖點了點鋼筆:“我哥以前的,筆尖磨過了,比你的那支順。”他說話時,目光落在陳陽桌肚里的斷墨鋼筆上,“放學我帶你去個地方,能修鋼筆。”
陳陽剛要應,就見班長舉著作業本走過來,傅星趕緊站起身,往自己座位退,走了兩步又回頭,用口型比了個“等我”,耳尖還紅著,像被窗外的寒風掃過。陳陽握著鋼筆轉了兩圈,筆帽上的橡皮蹭到指尖,忽然發現橡皮側面用鉛筆寫了個小小的“陽”字,筆畫很輕,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午休時教室里只剩零星幾個人,傅星趴在桌上補眠,后背對著陳陽。陳陽翻著傅星給的練習冊,忽然在最后一頁看見夾著的紙條,上面用藍墨寫著英語語法,每個例句后面都標了中文注釋,末尾畫了支鋼筆,筆尖滴著墨,像在紙上寫著什么。他剛把紙條夾回去,就聽見傅星翻了個身,嚇得趕緊把練習冊合上,卻見傅星只是皺了皺眉,露出半截手腕,袖口沾著點藍墨漬,和早上紙條上的墨漬一模一樣。
陳陽盯著那截手腕看了會兒,想起昨晚自己對著斷墨的鋼筆發呆時,院門口似乎有自行車鈴響,當時以為是風吹的,現在想來,許是傅星來了,見他屋里亮著燈,又悄悄走了。他指尖摩挲著練習冊的扉頁,傅星的名字旁邊有個小小的刻痕,像用指甲劃出來的,湊近些看,竟像是個“陳”字的半邊。
“發什么呆?”傅星忽然醒了,聲音帶著點剛睡醒的啞,陳陽慌忙把練習冊往桌肚里塞,卻被傅星按住手背——指尖的溫度順著皮膚爬上來,像沾了墨的筆尖輕輕點了下,傅星很快收回手,低頭揉了揉眼睛,“該去修鋼筆了,再晚舊書攤該收攤了。”
兩人并肩往校外走,風把傅星的圍巾吹得往陳陽這邊飄,陳陽伸手幫他理了理,指尖碰到圍巾內側,摸到塊硬硬的東西,像是藏了什么。傅星察覺到他的動作,趕緊把圍巾往頸間緊了緊,腳步快了兩步:“舊書攤在巷尾,老板修鋼筆修了三十年,比文具店靠譜。”
巷尾的舊書攤果然還開著,木架子上堆著泛黃的課本,老板是個戴老花鏡的老頭,見傅星就笑:“星星又來給同學修筆?”傅星沒應聲,只是把陳陽那支斷墨的鋼筆遞過去,老頭接過筆,用放大鏡看了看筆尖,“小問題,磨磨就行,你們先翻書等著。”
陳陽蹲在書攤前翻書,指尖忽然碰到本《英語常用短語手冊》,封面都快掉了,里面卻用紅筆標得密密麻麻。他剛翻開第一頁,就聽見傅星在旁邊說:“這本我以前用過,短語下面都標了例句,比課本詳細。”陳陽抬頭,見傅星手里拿著本數學練習冊,封皮寫著“傅月”,和上次那本英語課本一樣,邊角被壓得平整,“我姐的舊書,你要是需要,下次給你帶。”
“不用,你留著用。”陳陽把短語手冊放回架子,卻見傅星已經把練習冊塞到他懷里,“我姐早就不用了,里面的錯題我都標了紅,你看了準能懂。”他說話時,目光落在陳陽懷里的練習冊上,耳尖又紅了,趕緊轉身去看老板修鋼筆,背影在書堆里晃了晃,像怕被人看穿了心思。
陳陽翻著練習冊,見每道錯題旁邊都有兩種筆跡,一種是娟秀的女生字,寫著最初的錯誤思路,另一種是傅星的鉛筆字,細細地改著步驟,末尾還畫個小勾,像在給自己打氣。翻到最后一頁,竟夾著張黑白照片,上面是個扎辮子的女生和個小男孩,小男孩穿著藍布校服,手里攥著支鋼筆,眉眼和傅星一模一樣——想來是傅星和他姐傅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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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筆修好了。”老板的聲音把陳陽拉回神,傅星已經接過鋼筆,正用指尖蹭著筆尖,見陳陽看過來,遞給他時特意轉了個方向,讓筆帽對著他,“試試順不順。”陳陽接過筆,在舊書攤的廢紙上寫了個“星”字,墨水很流暢,筆尖劃過紙面時,竟和傅星那支鋼筆的觸感一模一樣。
付完錢往回走,傅星忽然從布兜里掏出個紙包,遞到陳陽手里:“剛在攤邊買的烤紅薯,還熱著。”紙包燙得陳陽指尖發麻,他掰開紅薯,熱氣裹著甜香撲過來,遞了一半給傅星,“你也吃。”傅星接過去,卻沒怎么動,只是盯著紅薯皮上的焦痕看,忽然說:“上次你說紅薯要烤得焦一點才甜,我特意讓老板多烤了會兒。”
陳陽咬了口紅薯,甜意順著喉嚨往下滑,剛要說話,就見傅星的圍巾被風吹得散開,里面藏著的東西掉了出來——是塊小小的鋼筆擦,和陳陽鋼筆帽上的那塊一模一樣,只是側面寫著個“星”字。傅星慌忙撿起來,往圍巾里塞,手指卻被紅薯燙了下,差點把紅薯掉在地上,還是陳陽伸手扶了一把,指尖碰到他的手背,像沾了紅薯的甜意,暖得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