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把窗欞的影子投在書桌中央時,傅星正用小改錐擰著相機(jī)底部的螺絲。金屬零件在掌心焐得溫?zé)幔讣忸D了頓,抬頭見陳陽正盯著相機(jī)里的膠卷盒發(fā)呆,耳尖還沾著點(diǎn)沒拍掉的雪沫——是剛才進(jìn)門時,檐角冰棱化的水濺上的。
“在看什么?”傅星把改錐往桌上放了放,聲音輕得像落在雪上的陽光。陳陽回過神,指尖碰了碰相機(jī)里殘留的膠卷邊緣,那卷昨天從舊相機(jī)里取出來的膠卷,邊緣已經(jīng)泛了黃,卻還能看見膠片上模糊的紋路。“我在想,這卷膠卷要是沒曝光,會不會拍的是巷口的老槐樹?”他說著,往傅星那邊湊了湊,肩膀輕輕碰到對方的胳膊,像兩片被風(fēng)挨在一起的葉子。
傅星的耳尖紅了紅,伸手幫陳陽拂掉耳尖的雪沫:“說不定是呢。”他拿起桌上的麂皮布,擦了擦相機(jī)的鏡頭,“昨天攤主說這是他兒子以前用的,說不定就是拍咱們這條巷的。”話音剛落,他忽然想起什么,從布包里掏出個鐵皮盒——是上次裝收音機(jī)零件的那個,盒蓋上還留著陳陽幫他貼的膠布。“我找了幾個能用的小彈簧,你看能不能裝在快門鍵上?”
陳陽接過鐵皮盒,指尖觸到盒壁的涼意,卻在摸到里面的彈簧時暖了些。他挑出個銀色的小彈簧,往相機(jī)的快門槽里比了比:“這個正好,就是得小心點(diǎn),別碰壞了旁邊的齒輪。”傅星趕緊湊過來,用指尖扶著相機(jī)的邊緣,兩人的手在鏡頭上方碰了碰,像兩滴融在一塊兒的雪水。傅星的指尖頓了頓,趕緊往回收了收,聲音低了些:“我扶著,你裝。”
陳陽點(diǎn)點(diǎn)頭,把彈簧往槽里塞。陽光從窗縫里鉆進(jìn)來,落在他的指尖上,泛著淺金的光。傅星盯著那抹光看了會兒,忽然伸手幫他理了理歪掉的袖口——是昨天傅星媽織的那副深灰色手套的繩子,剛才拆零件時蹭到了手腕。“繩子歪了,別勒著。”他的指尖剛碰到手套的毛線,就趕緊縮回去,耳尖紅得像灶膛里的火星。
陳陽低頭看了眼袖口,嘴角翹了翹:“知道啦。”彈簧剛好卡進(jìn)槽里,他輕輕按了下快門,“咔嗒”一聲輕響,脆得像咬碎了冰糖。兩人都頓了頓,傅星先笑出聲:“成了!”他伸手碰了碰快門鍵,指尖和陳陽的指尖撞在一起,又飛快地分開,“咱們把膠卷裝回去試試?”
“好啊。”陳陽把那卷曝光的膠卷拿出來,忽然想起什么,“對了,西街照相館是不是能洗膠卷?就算曝光了,說不定也能看出點(diǎn)影子。”傅星的眼睛亮了——他長這么大,只在鄰居家的相冊里見過洗出來的照片,還從沒自己去過照相館。“那咱們現(xiàn)在就去?”他說著,已經(jīng)把相機(jī)零件往布包里收,指尖因為著急,差點(diǎn)把小螺絲碰掉在桌縫里。
陳陽趕緊伸手按住螺絲:“別急,先把零件裝回盒子里,別丟了。”他幫著傅星把彈簧、螺絲一一擺進(jìn)鐵皮盒,又把那本《相機(jī)修理指南》塞進(jìn)布包——書里還夾著陳陽昨天送的銀杏葉書簽,小相機(jī)的圖案露在頁邊,像個小小的記號。傅星媽這時在廚房喊了聲:“陽陽,星星,過來吃南瓜餅!剛烙好的,墊墊肚子再出去。”
兩人跑到廚房時,灶臺上正擺著盤金黃的南瓜餅,邊緣還冒著熱氣。傅星媽往陳陽手里塞了塊:“快吃,甜絲絲的,暖身子。”陳陽咬了一口,南瓜的甜香混著芝麻的脆,在嘴里化開。傅星也拿起一塊,見陳陽嘴角沾了點(diǎn)餅屑,伸手幫他擦了擦——指尖剛碰到對方的嘴角,就像被燙到似的縮回去,耳尖紅得能滴出血來。“你嘴角有餅屑。”他說著,趕緊低頭咬了口南瓜餅,不敢看陳陽的眼睛。
陳陽的臉也熱了,用袖子擦了擦嘴角:“你下巴上也有。”他說著,伸手幫傅星拂掉下巴上的芝麻,兩人的指尖在空中碰了碰,又各自錯開。傅星媽在旁邊看著,笑著搖了搖頭,轉(zhuǎn)身往灶膛里添了塊柴,火苗“噼啪”一聲,把兩人的影子映在墻上,挨得緊緊的。
吃完南瓜餅,兩人拎著布包往西街走。自行車輪碾過巷口的薄雪,發(fā)出“咯吱咯吱”的響,像在重復(fù)昨天的節(jié)奏。傅星騎車比陳陽快些,卻總故意放慢速度,等陳陽跟上來,車把時不時蹭在一起,像在玩一場心照不宣的游戲。路過街角的烤紅薯攤時,陳陽忽然停下車:“等我一下。”
他跑過去,很快就拎著兩個烤紅薯回來,遞一個給傅星:“剛烤好的,還熱乎。”紅薯用舊報紙裹著,熱氣透過紙滲出來,傅星接過來時,指尖碰到陳陽的手,兩人都頓了頓——陳陽的手裹在厚手套里,卻還是能感覺到對方掌心的溫度。“你怎么知道我愛吃烤紅薯?”傅星咬了一口,甜糯的薯肉在嘴里化開,熱氣往鼻子里鉆。
陳陽也咬了口紅薯,含糊地說:“上次你看別人吃,盯著看了好一會兒。”他說著,往傅星那邊看了眼,見對方的圍巾滑到了肩膀上,伸手幫他理了理:“圍巾歪了,別凍著脖子。”傅星的耳尖又紅了,低頭把紅薯往嘴邊送,聲音輕得像耳語:“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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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街的照相館在老榆樹的另一邊,和舊書攤隔著兩個鋪?zhàn)印U障囵^的門是深棕色的木門,上面掛著塊褪色的招牌,寫著“光明照相館”。推門進(jìn)去時,風(fēng)鈴“叮鈴”響了一聲,柜臺后坐著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正戴著老花鏡擦相機(jī)鏡頭——是臺比他們手里更舊的膠片機(jī),黑色的機(jī)身,鏡頭上蒙著層薄灰。
“大爺,我們想洗卷膠卷。”傅星把布包里的膠卷遞過去,聲音里帶著點(diǎn)緊張。老人抬起頭,推了推老花鏡,接過膠卷看了看:“這卷膠卷都曝光好些年了,洗出來也只能看見模糊的影子,你們確定要洗?”陳陽往傅星身邊靠了靠:“確定,就算模糊也想看看。”
老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把膠卷放進(jìn)個鐵盒子里:“行,你們下午再來取吧,現(xiàn)在洗得等兩個鐘頭。”傅星剛要說話,陳陽忽然指了指柜臺后的架子:“大爺,那上面的舊相冊是賣的嗎?”架子上擺著幾本泛黃的相冊,封面上印著紅牡丹的圖案,是九零年代最常見的樣式。
老人笑了:“那是我以前拍的樣片冊,你們要是喜歡,就拿去看,不用錢。”他說著,把最上面的一本相冊遞過來。傅星接過來時,指尖碰到相冊的塑料封皮,冰涼的觸感里藏著點(diǎn)舊時光的暖。兩人湊在柜臺邊翻相冊,里面的照片大多是巷口的風(fēng)景——春天的老槐樹開花,夏天的青石板灑水,秋天的銀杏葉落滿巷,還有冬天的雪壓在屋檐上,和他們現(xiàn)在住的巷口一模一樣。
“這張好像是咱們院門口的老槐樹!”陳陽指著一張照片,照片里的老槐樹枝椏上掛著冰棱,和昨天雪后的樣子很像。傅星的眼睛亮了:“真的很像!”他的指尖碰到照片的邊緣,忽然想起什么,從布包里掏出相機(jī):“大爺,這臺舊相機(jī)您能幫我們看看嗎?我們想修好它,拍巷口的雪。”
老人接過相機(jī),翻來覆去看了看,又用小改錐擰了擰底部的螺絲:“這相機(jī)就是快門彈簧壞了,你們已經(jīng)換了新的?”傅星點(diǎn)點(diǎn)頭:“是我們自己找的彈簧,不知道裝對了沒。”老人笑了笑,把相機(jī)遞回來:“裝對了,再把鏡頭擦干凈,就能用了。”他說著,從抽屜里拿出塊麂皮布,“這個給你們,比你們那塊軟,擦鏡頭不會刮花。”
傅星接過麂皮布,連忙說:“謝謝大爺,多少錢?”老人擺了擺手:“不用錢,你們年輕人愿意修老物件,不容易。”他往兩人手里塞了塊糖,“拿著,甜絲絲的,等會兒取照片時吃。”
出了照相館,兩人坐在老榆樹下的石凳上翻相冊。陽光透過樹葉灑下來,落在照片上,泛著淡金色的光。傅星翻到一張雪天的照片,照片里有兩個小孩在巷口堆雪人,穿著厚厚的棉襖,像兩個小團(tuán)子。“這兩個小孩好像咱們小時候。”傅星說著,往陳陽那邊湊了湊,肩膀挨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