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表達抗拒的方式。
陸行舟不接受他的抗拒。他死活都不肯喊他一聲師父。
寧歸柏不明白,陸行舟不放棄。寧歸柏第一次說這么多話,陸行舟聽著,看他的目光還是把他當小孩。寧歸柏放棄了當陸行舟的師父,他突然覺得世間有很多種的關系,都比當師徒好。他可以成為陸行舟的孩子嗎?或者陸行舟可以成為他的孩子嗎?他們可以成為朋友、成為知己、成為親人嗎?陸行舟不需要他變成天下第一,陸行舟實實在在看見了他這個人,陸行舟不會忽視他,也不會對他有不切實際的期望,所以他不會從陸行舟的眼中看見失望。可是陸行舟需要他。寧歸柏從陸行舟的身上得到了一種很特別的感受,他被依賴著,仰望著,也被包容著,俯視著。在此之前,沒有人會用那么多的角度看他,仿佛只用一顆心爬上爬下,遠觀近瞧,也會讓人變得疲憊不堪。
老仆謹慎地問:“少爺,你找到那個人了嗎?”要告訴他么?有人來找過他。
寧歸柏說:“沒有。”
老仆想,既然錯過了,還是不知道的好。
寧歸柏在登龍城度過了十七歲的生辰。
第93章于今三年-3
危莞然閉關了,寧歸柏把新的劍法練得差不多了,又可以出門了。
他站在家門外,不知道應該往哪走,溪鎮郊外、鶴州、關州、津州、赟州、靈州、夙州、寂州、駱州……陸行舟到底在哪里?寧歸柏決定再去一次溪鎮郊外。他無意識地回避那些他沒有跟陸行舟創造過記憶的地方,他渴望能在舊的地方與陸行舟重逢。
在白云泉,寧歸柏被許多人圍攻。什么時候得罪的人?因為什么而得罪的人?寧歸柏通通不在意,他眉目平靜,無悲無喜地出招,身邊站著的人漸漸變少。就在那個時候,有人加入了戰場,幫了他。
除了他們二人之外,最后所有的人都倒下了。
那人說,他叫鄭獨軒。鄭獨軒知道寧歸柏是誰。
寧歸柏覺得他多管閑事。
鄭獨軒說,若知道被圍攻的人是你,我就不出手了。鄭獨軒微微笑著。寧歸柏不喜歡鄭獨軒的笑容,可是鄭獨軒幫了他,雖然有沒有鄭獨軒的幫助,對寧歸柏而言都沒有區別。寧歸柏沒有說謝謝,也沒有說些不近人情的話。鄭獨軒看起來并不介意,鄭獨軒沒問他去哪里,他也沒跟鄭獨軒客套,鄭獨軒說“后會有期”,寧歸柏點一點頭,策馬離開。
那不過是他去找陸行舟路上的小插曲。
陸望死了。陸行舟還活著。
寧歸柏說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陸行舟回過家,也知道陸望死了。現在陸行舟走了,陸金英說陸行舟去了駱州。他想,如果寧拓文死了,他會難過嗎?他覺得他不會。可是陸望不是寧拓文,陸行舟也不是他。
陸金英跟陸望一樣,要留寧歸柏吃頓飯。
這次寧歸柏答應了。他不知道這次一別,下回還能不能見到活著的陸金英。他在江湖中“混”了這么多年,以為自己早已看透了無常生死,現在他才發現,他沒看透,他以為他看透了,是因為茍延殘喘著的、埋入黃土中的那些人,都不是他在乎的人。當然,他在乎的不是陸望,他在乎的是陸行舟的感受。
陸金英問了他一些問題,她很會問問題,沒讓寧歸柏感到任何不適。寧歸柏一一回答了,他很少會這么乖,陸金英看他的眼神,就像要在他的臉上貼紅色的花。寧歸柏覺得陸金英和陸行舟有很多相似之處,他們是真正的親人,彼此影響,彼此關心,彼此愛護。陸金英給寧歸柏講了許多陸行舟的事情,寧歸柏一件也不知道,原來他一點也不了解陸行舟。
寧歸柏還見到了陸行舟的侄兒,陸行遠讓他抱一下陸迢,寧歸柏覺得抱嬰兒比抱劍要難,他手足無措,生怕自己弄疼了陸迢。寧歸柏抱了一會,陸迢在他的懷中笑起來,糯糯地喊:“叔叔,叔叔。”
他以后會有孩子嗎?會有一個嶄新的生命在他的臂膀上長大嗎?寧歸柏想,他能承擔那樣的責任嗎?他那樣潦草地長大,能認真地養育好一個孩子嗎?這個問題太遙遠了,好像也沒有降臨到他身上的可能,寧歸柏很快就不想了。
他告別了陸家人,往駱州的方向星夜疾馳。這次,他一定要找到陸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