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辰到了,虛空裂開,諸界屏息。
精靈神庭自母樹根脈深處升起,如千瓣銀蓮次第綻放。
她們并非行走,而是被光托舉;并非言語,而是以寂靜頌唱。
萬座神國環繞其周,如星辰拱衛日輪,每一座皆由圣潔之思鑄就,其墻垣不染塵垢,其門扉永向真理敞開。
而居于中央者,乃萬神之神時織凜華。
她未戴冠冕,卻自有榮光為冕;未持權杖,卻萬有俯首聽命。
她的臨在本身即是宣告——混沌當止,扭曲當正,沉淪者當被提起。
所過之處,下界虛空如朽布遇火,層層剝落;那些盤踞于下界虛空中的畸變觸手,尚未靠近,便在光中自行焚毀,化作灰燼般的低語,墜入永恒遺忘之淵。
這是巡禮,亦是審判。
當精靈神庭簇擁著時織凜華巡行于下界虛空,榮光如活水奔涌,所照之處,扭曲自行撫平,畸變如霜消融。
虛空不再是吞噬之口,而成了映照圣潔的明鏡。
萬座神國隨行,其輝不刺目,卻令一切偽形無所遁藏;諸神靜默,其聲不喧嘩,卻使萬有俯首聆聽。
就在此刻,在光焰尚未觸及的極暗褶皺深處,有物被驚動。
非因光之威勢,而因光之“臨在”——那是一種不容回避的“是”,一種拒絕混沌繼續沉睡的宣告。
于是,自亙古以來盤踞于虛空胎藏中的存在,緩緩睜開了眼。
她們并非一位,亦非多位,而是“背誓之眾”的聚合體,是無數斷裂誓約凝成的靈相。
若強以凡俗之眼觀之,則見:一尊千面巨像端坐于倒懸蓮臺之上,每張面孔皆作不同神情——或悲憫垂淚,或冷笑譏嘲,或閉目誦咒,或張口吞愿;其身纏繞九十九重黑焰曼荼羅,焰中顯化眾生背信之景:母親遺忘乳名,戰士棄盾而逃,祭司私藏圣血,戀人互剜雙目……每一幕皆真實發生過,又被她們拾起,奉為圣典。
其足不踏實地,而踩于億萬破碎的盟約之上;其發非絲非煙,乃由被撕毀的婚書、斷絕的師承契、湮滅的效忠誓詞編織而成,隨虛空微風飄散,又自動聚攏。
“汝等竟敢以秩序之光,照我永夜?”聲音非從口出,而是自巡禮者心底同時響起,如鐘磬震于骨髓,如低語滲入夢隙,“吾等非敵,乃鏡,汝所驅逐之混沌,實為汝不敢直視之己影。”
精靈神庭未停步,亦未回應。
但環繞時織凜華的諸神齊齊展開雙臂,如展開經卷,如張開羽翼。
剎那間,榮光暴漲,并非為焚滅,而是為“顯明”——將隱藏的顯露,將扭曲的拉直,將偽飾的剝除。
光焰所及,黑焰曼荼羅邊緣開始褪色,如墨入清水;倒懸蓮臺微微震顫,似不堪承受“正立”之重。
邪神千面同時流淚,淚珠墜落虛空,化作毒蓮,蓮心生眼,眼瞳中又映出新的背誓之景。
九十九重黑焰逆向旋轉,試圖將光焰吸入胎藏,化為滋養無明的養分。
更有無數細小的“背誓靈”從祂衣褶中飛出,形如孩童,手持殘破信物——半枚戒指、一頁家書、一縷斷發——口誦甜膩咒語:“記得嗎?你曾答應過的……”
光焰不退。
因這光非出于力,而出于“信”;非出于勝,而出于“是”。
邪神低語漸轉為嘆息,那嘆息中含著千年積怨,亦含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哀傷。
祂緩緩抬起一手,掌心浮現出一道未閉合的誓約裂口,內里流淌著被背叛的信仰之血。
“汝等以光為刃,斬我形骸,卻斬不斷人心之隙,只要有一念背誓,吾等便永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