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風雪愈發猖獗,呼嘯著拍打窗欞,像是無數只冰冷的手在撕扯著這方小小的屋子。
屋內的油燈添了第三次燈油,燈芯跳躍著微弱的光,將眾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映在斑駁的墻壁上,平添了幾分焦灼。
江晚寧的情況遠比李大夫最初預判的更為兇險。
就在第三十七根銀針刺入膻中穴時,她突然渾身劇烈抽搐起來,滾燙的身體猛地弓起,像是被無形的手攥住了要害。
原本急促的呼吸驟然停滯,臉上的酡紅瞬間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死灰的蒼白,嘴唇卻泛著詭異的青紫色。
“不好!邪火攻心,竟要沖潰心脈!”李大夫臉色大變,手中的銀針猛地向下沉了半分,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裴公子,按住她的四肢,莫讓她掙扎,否則銀針移位,后果不堪設想!”
裴忌心頭一緊,幾乎是本能地撲上前,用膝蓋頂住江晚寧的膝蓋,雙手緊緊按住她胡亂揮舞的胳膊。
她的身體滾燙得驚人,隔著薄薄的寢衣,也能感受到那灼人的溫度,仿佛要將他的掌心灼傷。
可與此同時,她的指尖卻依舊冰寒,指甲因為缺氧而呈現出暗紫色,每一次抽搐都帶著一股玉石俱焚的狠勁,震得裴忌手臂發麻。
“姑娘!姑娘您醒醒!”春桃嚇得魂飛魄散,淚水洶涌而出,卻不敢哭出聲,只能死死咬住嘴唇,雙手死死按住江晚寧的腳踝,指腹因為用力而深深嵌進她冰涼的皮膚里。
李大夫的額頭上,汗珠已經匯成了溪流,順著溝壑縱橫的臉頰滾落,砸在地面上,洇開一小片濕痕。
他屏氣凝神,另一只手迅速拿起一根更長的銀針,對準江晚寧眉心的印堂穴,手腕微顫,銀針如閃電般刺入,隨后快速捻轉起來。
“噗——”一聲輕響,江晚寧猛地噴出一口黑血,血珠濺落在潔白的枕頭上,像是綻開了一朵朵凄厲的墨梅。
隨著黑血吐出,她停滯的呼吸終于恢復,卻依舊急促得像是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細微的嗚咽,胸口劇烈起伏著。
“總算泄出些許毒氣。”李大夫長長舒了一口氣,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但這只是暫時的,邪火仍在體內肆虐,稍有不慎,便會卷土重來。”
裴忌看著枕頭上的黑血,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松開按住江晚寧的手,小心翼翼地用干凈的帕子擦拭著她嘴角的血跡,動作輕柔得生怕驚擾了她。
她的臉頰重新染上酡紅,卻比之前淡了些許,呼吸雖然依舊急促,卻平穩了一些。
“繼續擦,不能停。”李大夫一邊調整著銀針的角度,一邊吩咐道。
裴忌和春桃不敢耽擱,繼續用冷水擦拭著江晚寧的額頭、脖頸和腋下。盆里的水換了一次又一次,清風帶著人跑廚房的次數越來越多。
他的手腳早已被冷水凍得紅腫不堪,指尖裂開了細密的口子,滲著血絲,可他卻像是毫無知覺,每次都跑得飛快,生怕耽誤了片刻。
廚房的水缸里,冰層越來越厚,每一次舀水都要費極大的力氣。
清風咬著牙,用木瓢狠狠砸向冰層,冰層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伴隨著他粗重的喘息。
冷水濺在他的臉上、脖子上,瞬間便凍得他打了個寒顫,可他只是胡亂抹了一把臉,便端起水盆往內屋跑。
屋內,李大夫的施針還在繼續。他的動作依舊精準,可速度卻慢了下來,顯然已經耗盡了大半體力。
他的眼皮開始不受控制地打架,幾次險些栽倒,全憑著一股意志力支撐著。
“李大夫,您歇口氣吧,喝口水再繼續。”春桃看著他搖搖欲墜的樣子,實在忍不住勸道。
“不必。”李大夫擺了擺手,聲音嘶啞,“此刻正是關鍵時刻,一旦停手,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