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春光明媚,紫禁城的琉璃瓦在陽光下流淌著金色。
魏忠賢穿著一身簇新的大紅蟒袍,那袍子上用金線繡出的四爪巨蟒張牙舞爪,在光線下鱗片熠熠生輝,仿佛隨時要騰空而起。
這是皇帝御賜的無上榮光。
他志得意滿地坐在四人抬的軟絨小轎上,身子隨著轎子微微搖晃,瞇著眼,享受著周遭內侍、宮女們敬畏甚至恐懼的目光。
這皇宮大內,他經營多年,自覺已如鐵桶一般。
轎子行至乾清宮附近,恰巧遇見了一行人正闊步而出。
為首者一身簡便的戎服,外罩玄色披風,身形清瘦,面容尚帶稚氣,但眼神銳利,正是當今大明天子——崇禎皇帝朱由檢。
他正要前往京營視察新兵訓練。
魏忠賢瞳孔一縮,幾乎是滾下轎來,動作快得與他平日的沉穩老辣毫不相符。
他小步疾趨上前,深深一躬,幾乎將身體折成了直角,聲音里充滿了恰到好處的謙卑與惶恐:
“老奴參見皇爺!不知皇爺圣駕在此,沖撞了皇爺,老奴萬死!”
崇禎停下腳步,目光落在魏忠賢那身刺眼的蟒袍上,臉上瞬間綻開一個極其“溫暖”、“欣慰”的笑容,仿佛看到了最倚重的股肱之臣。
他親手虛扶了一下,語氣親昵得如同家人:
“哎呀,是忠賢啊!快免禮,免禮!”
崇禎上下打量著,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贊賞,“瞧瞧,這御賜蟒袍一穿,精神!威武!比那些閣老尚書們看著都氣派!
好啊,有魏公公這樣忠心耿耿、又能為朕分憂的國之柱石坐鎮京師,總理這偌大的戎政,朕這次西巡,心里可就踏實多了,真真是可以高枕無憂了!”
這一番話,如同溫湯暖流,把魏忠賢熨帖得渾身三萬六千個毛孔無不舒暢。
他心中受用無比,仿佛權力和榮耀已經實質化地充盈著他的身體。
魏忠賢的腰彎得更低,聲音甚至帶上了一絲哽咽:
“皇爺……皇爺如此謬贊,老奴……老奴惶恐啊!為陛下,為大明,老奴粉身碎骨亦是理所應當!請皇爺放心,老奴必定守好京城,處理好一應政務,宵衣旰食,不敢有片刻懈怠,只待陛下凱旋歸來!”
“好,好!有忠賢這句話,朕就放心了!”
崇禎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他甚至還上前一步,非常自然地伸出手,用力拍了拍魏忠賢的肩膀。
緊接著,崇禎仿佛不經意間,拋下了一句在魏忠賢聽來如同天籟的話:
“朕離京之后,這京中大小事務,無論是軍政還是民政,魏公公便可相機決斷,不必事事奏報。朕,信得過你!”
“相機決斷,不必事事奏報!”
這九個字,如同九道驚雷,又像是九道甘露,在魏忠賢腦海里轟然炸響!
這哪里是信任?
這分明是給了他一把無形的、可以斬斷一切阻礙的尚方寶劍!
是賦予了他在皇帝離京期間,等同于“攝政”的無上權力!
巨大的狂喜沖擊著魏忠賢的心防,他激動得渾身微微發抖,老眼瞬間就模糊了,這次不是裝的,是真有淚花在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