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煥擅殺毛文龍的消息,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猛地砸進了即將啟程的西巡計劃這鍋熱油里,“刺啦”一聲,在紫禁城的送行隊伍中炸開了鍋。
方才還秩序井然的百官隊列,瞬間如同被捅了的馬蜂窩,嗡地一下亂了套。
驚恐的低呼、憤怒的斥責、猜疑的竊語交織在一起,人人臉上都寫滿了難以置信。
“什么?!毛帥他……被袁蠻子殺了?!”
“嘶——皮島那把抵在建虜腰眼子上的刀,就這么折了?”
“跋扈!簡直是無法無天!誰給他的權力擅殺大將?!”
一位御史激動得胡子都在顫抖,撲通一聲跪倒在御輦前,聲音帶著哭腔:
“陛下!陛下明鑒啊!袁崇煥此舉,形同謀逆!此風一開,國將不國!毛文龍縱有萬般不是,也當押解回京,由三司會審,明正典刑!他袁崇煥眼中可還有陛下?可還有朝廷法度?!”
他這一跪,如同發出了一個信號,身后嘩啦啦跪倒一片大臣。
“建虜虎狼之師,全賴毛文龍在側后方牽制!如今枷鎖已去,努爾哈赤之子皇太極正愁沒機會,豈會放過這天賜良機?”
“遼東若失,京師門戶洞開!陛下,此時西巡,無異于將社稷宗廟置于險地啊!萬萬不可!”
“請陛下即刻下旨,鎖拿袁崇煥進京問罪,穩定軍心!”
就連一向沉穩的英國公張維賢也眉頭緊鎖,上前一步,沉聲道:“陛下,毛文龍一死,東江鎮群龍無首,恐生嘩變。當務之急,是速定遼東善后之策,西巡……確需暫緩。”
人群前方,司禮監秉筆太監、提督東廠的魏忠賢,低眉順眼地站著,仿佛與這喧鬧隔絕。
只是那低垂的眼簾下,一絲得意與算計飛快閃過,快得讓人無法捕捉。
魏忠賢的內心:亂吧,亂得好!皇上走不了了,這京城,還是得靠咱家來穩住。袁崇煥這個蠢貨,倒是送了咱家一份大禮。正好,借此機會……
魏忠賢甚至已經清了清嗓子,準備等皇帝方寸大亂時,站出來“力挽狂瀾”,不僅要把袁崇煥打成叛逆,還要順勢把自己的人安插到遼東那塊肥肉上去。
然而,御輦之上的崇禎,在最初的震驚與眼中一閃而過的怒火之后,面色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了平靜。
那表情,不像是一個十七歲少年突然面對驚天變故的惶恐,反倒像是個久經沙場的獵手,聽到了獵物終于踩入陷阱的聲響。
崇禎的腦海中信息飛掠:袁崇煥“五年平遼”的豪言,毛文龍跋扈不馴、不聽調遣的密報,皮島那邊虛報兵員、冒領餉銀的傳聞……
袁崇煥這是自作主張,還是……快刀斬亂麻?
歷史的真相早已模糊,他現在,必須為自己,為這大明江山,做出最有利的判斷。
“夠了!”
一聲并不高昂,卻帶著刺骨寒意的低喝,瞬間壓下了所有的嘈雜。
崇禎的目光緩緩掃過跪滿一地的臣子,最后在魏忠賢臉上刻意停頓了一瞬。
魏忠賢心里猛地一咯噔,剛剛打好的腹稿瞬間卡住,后背竟沁出一層細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