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萬馬齊喑的時刻!
“陛下——!”
一聲凄厲至極、仿佛用盡生命所有力氣的哭嚎,劃破了凝固的空氣!
是那個之前哭喊男人被活活打死的婦人!
她不知從哪里爆發出的勇氣,猛地從人群中踉蹌撲出,枯瘦的手指直指張百萬,聲音嘶啞得如同泣血:
“陛下!民婦有天大的冤屈啊!渭南張永富,縱容他張家如狼似虎的家奴,活活打死了我當家的!還……還搶走了我那年僅十四歲的閨女!陛下!求您給民婦做主啊!民婦給您磕頭了!”
她一邊嘶喊,一邊如同搗蒜般,“咚咚咚”地以頭搶地,額角瞬間皮開肉綻,鮮血混著泥土,觸目驚心。
這一聲血淚控訴,如同在壓抑已久的死水下投入了一塊萬鈞巨石!
張百萬臉色驟然劇變,再也維持不住那偽善的面具,厲聲呵斥,聲色俱厲:
“刁婦!放肆!竟敢在圣駕面前胡言亂語,污蔑鄉紳!我看你是活膩了!”
“張永富!”
崇禎猛地一拍面前那張臨時搬來的簡陋木桌,發出“砰”的一聲巨響,震得筆架上的毛筆都跳了起來。
“朕還沒問話,哪里輪得到你開口咆哮!讓她說!再說一個字,朕現在就治你一個君前失儀,咆哮會場之罪!”
皇帝這一聲怒喝,蘊含著真正的天子之怒,帶著雷霆萬鈞的威嚴,瞬間將張百萬的氣焰狠狠摁了下去。
他臉色鐵青,嘴唇哆嗦著,胸口劇烈起伏,卻真的一句話也不敢再說,只能用陰鷙狠毒的眼神死死盯著那婦人。
那婦人見皇帝真的為她撐腰,勇氣倍增,積壓了不知多久的冤屈、痛苦、絕望,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而出。
她泣不成聲,斷斷續續地將自家如何因欠了區區幾斗租子,就被張家惡仆逼上門來,丈夫如何理論卻被當場亂棍打死,女兒如何被如狼似虎的家丁強行拖走,至今生死不明……
一樁樁,一件件,血淋淋的慘劇,被她用最樸素、最悲慘的語言訴說出來。
她的哭訴,像一把尖刀,狠狠撕開了渭南地面上那道膿血交織、腐爛已久的口子!
緊接著,那個最早和崇禎搭話、滿臉風霜溝壑的老者,也顫抖著拄著拐杖站起來,老淚縱橫:
“陛下!小老兒……小老兒那五畝祖傳的水澆地,就是被這張家看上了,他們弄了張假地契,硬說是他們的!官府……官府都向著他們啊!小老兒兒子去理論,被他們打斷了腿,如今還躺在炕上等死啊!”
“陛下!還有我!”
又一個面黃肌瘦的漢子擠出來,雙眼赤紅,
“張家放印子錢,驢打滾的利啊!俺爹當初就借了他二兩銀子給娘治病,這才三年,他就說俺家欠了他一百兩!逼得俺爹上了吊,俺娘一口氣沒上來也……
俺那可憐的妹妹,被他們拉去抵了債!陛下,俺家破人亡了啊!”
一個,兩個,十個……
訴苦的人越來越多,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悲憤!
積壓了數年、十數年、甚至幾十年的血淚仇、生死恨,在這一刻,在皇帝的支撐下,轟然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