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子時,江面上霧氣也濃了,白茫茫一片,伸手幾乎不見五指。
此刻的渡口莫說人,就是連半個活物的蹤影也尋不到,尋常人大抵早就回家睡覺了,趙鐵喊得聲嘶氣啞,不敢有半分懈怠。
趙鐵在渡口尋不著人,正欲去別處再尋,身后卻啪嗒一聲,是重物落水的聲響,還有溺水掙扎時拍打水面的啪啪聲,顯然是個活物。
“小飛?”趙鐵渾身的血都往頭頂沖,鞋襪都顧不上脫,一個猛子扎進去。
江水從領口灌了趙鐵一身,凍得他牙幫直打顫,可手腳卻比什么時候都快,循著聲源,雙臂掄得水花四濺。
黑影就在前頭不遠,在水里一沉一浮的,看著不過半大孩子的身量。
趙鐵的心揪成了團,劃水的動作更急。
落水到現在卻半點喊聲都沒有,莫非是一心尋死的?即便不是小飛,也不定是哪家不讓人省心的熊孩子,如何也該救。
總歸,能活且先活著。
黑影掙扎的動作慢了,直直往水里落。
趙鐵心跳的厲害,知道現在是一刻也不能耽擱,屏氣凝神跟進去,指尖幾乎要觸到那團shi淋淋毛茸茸的布料時,他身形一僵,那黑影突然猛地往下一沉,帶著他的胳膊往江底墜去。
趙鐵像趙飛這么大的時候,他們的爺爺還在世,爺爺念過幾年學堂,裝了一肚子故事,他睡前常常纏著爺爺講故事。
其中便講過,這片江里一直流傳著水鬼的傳說。
那些意外墜江淹死、或在江中自戕,且不能轉世投胎的害人惡鬼們,它們像魚一樣游蕩在暗處,引誘著活人下水淹死,做它的替死鬼,而后自己就可以投胎轉世。
趙鐵仰著臉奮力想掙脫,白霧里,唯有一輪圓月皎潔懸掛。
銀輝透過鏤空雕花窗格,在紅木的梳妝臺上洇了一片冷白,屋內點了燭臺,豆大點,實則無濟于事。
銅鏡里,少女瘦削的臉頰骨骼清晰。
張容音有流眼淚的沖動,但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哭在葉晚棠來之前,張容音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敢出門。
她瘦成一把骨頭,再小的衣裳都撐不起來,出門總有人在她身后指指點點。
“瘦成這樣,莫不是病了?”“活像個怪胎,看得瘆人。
”夜里骨縫互相擠壓,痛得她不能喘息。
葉晚棠的到來無疑是好的。
她明媚、熱烈。
帶著張容音大大方方在東市砍價,嘴皮子功夫一流,也不顧旁人眼光。
傍晚容成拉著容音去喂驢喂馬,她只當親哥犯懶,卻在后來在膳堂望見謝承從不曾有過的柔情目光。
院門外的叩門聲驚得她手一抖。
“容音,你睡了么?”張容音胡亂抹了淚,開門時鬢角碎發還亂著,詢問:“還沒,怎么了?”“小飛不見了,在你這里么?”張容成找了半條街,方才想起趙飛平日里跟張容音關系最要好,又趕來回春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