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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的心理防線即將崩塌、忍不住要發出怒吼的那一刻,一片嘈雜聲中,我聽到一陣熟悉而沉穩的腳步聲,嗒、嗒、嗒、嗒——
腳步聲在車門口停止,一個人走進了這場輿論風暴的中心。是杜萊優。
“你們說完了沒有?”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讓車廂內瞬間安靜了不少,“說完了,就按成果剛才說的方案去執行。”
“憑什么?”肖嘉敏無畏無懼地反問道,臉上帶著挑釁。
這下子,杜萊優該要發怒了吧。
“肖嘉敏,你怎么變得這么糊涂了?”杜萊優的目光銳利地盯住她,“我記得你之前還有些大局觀,現在怎么完全成了一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你是不是已經完全忘記自己現在的處境了?我們是來旅游的嗎?喂,我說你們,”她猛地抬高聲音,掃視全場,“我們是來這里度假旅游的嗎?!……剛才那些話,是純粹跟風過嘴癮,還是說那都是你們的真心話?如果是真心話,那可不行。”她搖了搖頭,語氣變得沉重,“雖說我們現在是自由的,但不代表什么都可以由著性子胡來。我們總該要遵循一些基本的生存規律,恪守一些保障集體安全的規則。既然你們不肯尊重別人的意見和付出,可以。”她說著,突然轉身走下后門,一把打開應急開關,推開了車門。“誰想走,現在請便。不然,就別在這里吵吵嚷嚷,吵得我心煩意亂!”
車外是漆黑死寂的夜,車內是令人窒息的沉默。沒有人動彈。
杜萊優等了幾秒,目光鎖定在肖嘉敏身上:“帶頭起哄的那個,對,就是你,肖嘉敏,你走不走?”
肖嘉敏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臉色極其難看。盡管被如此針對,她卻依舊站在原地,沒有邁出一步。
又等了一會兒,杜萊優重重地關上車門,走了回來。“肖嘉敏,”她的語氣不容置疑,“既然你留下了,那么,由你來負責調配今晚輪班值夜的人員名單。魚子、成果,”她轉向我們,“你們兩個,跟我去圖書館把另外那兩輛大巴車開回來。”
事情看似平息了,但這并非我所愿。我不想讓別人替我出頭,這本質上只是將矛盾和傷害轉移到了她們身上。讓杜萊優和漁子霏為了維護我而成為“惡人”、承受他人的不滿和指責,我感到深深的自責和難受。這一切,都怪我表達能力不足,沒能更充分、更有力地向大家闡明其中的利害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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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去圖書館之前,我特意找來一件不知是誰留下的女式上衣,從車窗口丟了下去,然后又撿起來交給杜萊優,讓她找個機會把破了的外套換下來。皮卡車只有兩個座位,我主動窩在了后車斗里。一路無話,引擎聲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我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天上那輪巨大的、蒼白的圓盤,腦子里反復回放著剛才車上發生的一切。此時,車上的人大概還在議論我們吧,甚至可能會質疑為什么我們三個可以“特權”地離開隊伍。
這當然不是特權,也并非出于私心。即便是由我來安排,去的也仍然會是我們三個。一方面,從駕駛角度出發,擁有駕照且能熟練操作車輛的人選有限。另一方面,我們這十六人中女性居多,但其中真正擁有較強自我保護能力和應變能力的卻很少。剛才杜萊優在剪衣服時,我瞥見她褲兜里揣著的那把槍——據她之前說,還剩兩發子彈。有它在,她的安全自然不用我操心;而漁子霏的身手和冷靜,也足以讓她很好地保護自己,并不需要男性的額外護衛。換言之,只要我這個戰五渣不拖后腿,我們這三人的組合就具備了一定的獨立應對風險的能力,可以暫時脫離大集體行動。如果只是為了滿足部分人洗澡的愿望而專門組織一支隊伍前去,理論上也可以,但為此需要承擔的風險和消耗的精力實在太大了。這不是“能不能”的問題,而是“值不值得”的問題。在我看來,為了一次洗澡而冒這么大的風險,完全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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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卡車平安抵達圖書館。下車后,我看到杜萊優已經換好了那件上衣,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兩眼。她注意到我的目光,立刻笑瞇瞇地湊過來,壓低聲音說:“哎呀哎呀,暴-露本性啦?一直盯著我看~”
“不是,我……”我一時語塞,尷尬地想解釋。
突然,她又話鋒一轉,語氣變得認真起來:“剛才車上的事情,不用太往心里去。我們又不是漫畫里的角色,不存在那種只讓人感到討厭的純粹反派,也不存在那種從哪個方向看都完美無缺的圣人。人是復雜的、多變的,每個人的個性都是強烈的、鮮明的。正因為如此,有些事情,我們無須太過介懷,也不必成為別人情緒的垃圾桶,把所有指責都吸收進來。”說著,她又湊近了些,幾乎是在我耳邊低語:“不過嘛,我這樣說,估計你也不會改變。你就是這種性格,喜歡把好的、壞的情緒都默默吸收進自己體內,自己消化。這其實……也是你的可愛之處。”
“……?”
或許是因為今天沒正經吃過幾頓飯,血糖偏低,對于杜萊優這跳躍性極強又蘊含深意的話,我一時竟有些消化不來。
“又在說悄悄話。”漁子霏一臉嫌棄地走過來,一把將我拉開,“快去圖書館里面找大巴車的鑰匙!”
“好咧!”
停放在圖書館后方的大巴車都是同一款式的。我摸索著找到了管理員的備用鑰匙箱,隨便拿了兩把,遞了一把給杜萊優。漁子霏開著皮卡車走在最前面照明引路,我開著第一輛大巴跟在后面,杜萊優開著另一輛跟在最后。經過之前的磨練,我已經積累了不少駕駛這種大型車輛的經驗,操作起來熟練了許多,甚至有余力一邊開車一邊思考明天的清理計劃和人員分配。
不知不覺間,我們就回到了三號飯堂前的集合點。
杜萊優把她開的那輛大巴車停在了我們原有大巴車的左側,我則停在了右側,漁子霏的皮卡車則靈活地停在了三輛并排大巴車的前方。剛熄火下車,我就聽到原本那輛大巴車上傳來清晰的議論聲,主要話題依然圍繞著我。因為這輛車的車窗幾乎全碎了,隔音效果等于零,所以聽得格外清楚。但想起剛才杜萊優在圖書館后面對我說的話,我的心境竟然奇異地平和了下來,那些話語變得不再刺耳。同樣聽到議論的杜萊優和漁子霏不約而同地看向我,沒有任何言語,我們三人相視一笑,然后一起挺直了腰背,坦然地走上了大巴車。
“輪班值夜的人員安排好了嗎?”我開口問道,聲音比我自己預想的要平靜和自信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