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爺倒好,一句“忘了”便推得干凈。可再怎么忘,那曾放在心尖上疼愛的人,怎會提起來時半分情緒也無?更何況……少夫人腹中還懷著他的骨肉啊!單憑這一點,大少爺也不該這般無動于衷!
屋內,陸曜哪里睡得著?一閉眼,陳稚魚的身影便在眼前晃;一睜眼,心頭翻涌的情緒更濃烈。想見她,想把她擁進懷里,想同她把一切說清……可每想一次,心口就空落落的疼。
事到如今,他早已別無選擇。他不想拖她下水,卻騙不了自己——這場局里,她本就是最先入局的人。換句話說,沒有她,便不會有這盤棋。
那人的目的再明顯不過,為離間他們夫妻,竟下了這般狠手。若非他早有防范、假意失憶,此刻怕是真中了計,事情只會更糟。
可他也時常想,即便自己當真忘了前塵,也絕不會忘了愛她的感覺。哪怕初見時只剩陌生,他也定會再一次愛上她——她是陳稚魚啊,是生來就該屬于他的愛人。
陸曜沉沉閉著眼,一滴淚從眼角悄然滑落。他按住發疼的心口,卻怎么也止不住那深入骨髓的酸楚。
……
陳稚魚服下湯藥,便靜靜躺臥在床,一雙眼望著床頂的描金帳鉤,久久未動。
她竟不知該慶幸與否——如今的處境,于她而言,分明是進也難,等也煎熬。
自知道他失了記憶起,她的思緒便從未安穩過,一團亂麻般理不出頭緒。既心疼他遭此橫禍,心底又壓著說不出的酸澀——畢竟如今在他眼里,她不過是個陌生的人,過往那些兩情相悅的時光、彼此牽掛的心意,在他那里,早已煙消云散。
甚至她不敢想,若是四年前的陸曜,遇到婚約解除的危機,他會愿意另娶他人嗎?
他如今與木婉秋形影不離,似乎就已經成了答案。
陳稚魚咬唇,不敢去想這個可能,若是如此,自己豈不成了笑話?
她如今,只是不知該如何面對失了記憶的他,怕見他眼中全然陌生的目光,怕他開口時疏離的語氣,怕自己會忍不住心痛,會忍不住退縮。
這般想來,眼下臥床靜養的境況,倒成了她光明正大躲避的理由。
短時間內,她不必去想那些煩心事,不必去面對難堪的局面。就讓她暫且逃避片刻,等心緒稍稍平復,再慢慢想辦法應對眼前的困境吧。
陳稚魚已打定主意,暫不去見他,也不再胡思亂想。可世事難料,總有變數悄然滋生。
這日黃昏,她未曾想過,陸曜竟會被人推著來合宜院。彼時她正半靠在床榻上,手中翻著一卷厚重的人物傳,屋內靜得只余書頁輕響。
直到滾輪木椅的聲響傳入耳中,她抬眸望去——陸曜坐在特制的木椅上,周身裹得嚴實,頭上纏著一圈又一圈的紗布,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喆文推著他進門時,兩人目光猝不及防相撞,陳稚魚霎時愣住。
她從沒想過,再見會是這般光景。顯然,彼此都未做好準備,即便有人強裝鎮定,緊繃的脖頸線條也藏不住慌亂。
陳稚魚因臥床靜養,早已卸了釵環、換了寢衣,一身素凈。他的突然到訪,讓她怔了足足三息。下一瞬,她下意識掀了被子要下床,伸手便想去查看他的傷勢——這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未及多想半分。
可他的反應同樣迅速,亦是出于本能。在她的手即將觸到他時,他微微側身,避開了她的觸碰。
陳稚魚的手僵在半空,怔怔看向他的眼睛。那雙曾盛滿溫柔的眼眸,此刻只剩平靜與疏離,讓她呼吸驟然一窒。她連忙在心底勸自己:他忘了,他不認得我了。
緩緩收回手,她重新坐回床榻,細心將腹部以下蓋好。再抬眼時,卻見他的目光在她小腹上停留了一瞬,隨即便若無其事地移開,仿佛只是無意一瞥。
屋內的空氣驟然凝滯,只余窗外晚風拂動窗紗的輕響。陳稚魚垂眸看著錦被上的暗紋,指尖無意識地蜷縮,方才被避開的手,仿佛還殘留著落空的涼意。
喆文是外男,不方便進女主人的寢房,他將大少爺送到門口后,是由春月推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