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施耐德的學生,楚子航完全清楚學院的本質,無論平時里如何脫線和歡樂,它始終是一座以暴力為底色的軍事化機構。這樣一座機構愿意為楚子航費心至此,不得不說是巨大的退讓和照顧。如果是芬格爾拿到任務,他能感天動地地向巴布魯張開懷抱。
楚子航默默接受了這份善意,依照要求準點啟程。離別時他甚至一本正經地帶著慣用的武器和刀袋,負責對接的獅心會成員把他一路送到機場,大家心照不宣。去哪都好,就是不要繼續操勞。
漫天云霞如火,楚子航坐在陽臺邊,給蜘蛛切的刀身上油。
街道仍有清晰的人聲,這座城市開始煥發出一股只活躍于夜晚的生命力。萬家燈火在昏沉天幕下匯成耀眼的光河,如同一幅流光溢彩的畫卷。
楚子航放下油膏,小心地打磨蜘蛛切的刃口,然后擦拭刀身,沖洗干凈,蜘蛛切磨完了還有童子切,如此循環往復……從拿到這對武器以來,楚子航已經重復了數百次磨刀的過程,習慣成自然,能帶給他平靜。但今晚他的注意力不太集中,聽著流水隱隱,楚子航看著身旁的楊絮在風里飄落。
他的腦中浮現起白天的事,那群巫師從頭頂飛過時,他本能地握住了背后的刀袋。
出發沒多久,楚子航就意識到自己和“休假”這個詞絕緣了。有些資深專員曾和他描述過習慣被危險包圍、難以放松的狀態,和士兵退伍如出一轍,拿把餐刀都像握著匕首,聽到門閉合上的聲音會誤以為是子彈上膛。
在所謂“正常”的生活里,楚子航反而找不到事做。即使是習以為常的磨刀,時間一長也逐漸枯燥。
每到一處地方,楚子航就搜尋名單上的目標、開展調查、記錄過程、然后井井有條地上傳……學院給他一個假任務是出于好意,但他只能以執行任務的方式對待這個行程。尤其有些城市滿是巫師,楚子航始終警惕著,就像無法解除的本能。
發現龍血結晶的線索時,學院和分部都很意外。德國分部原本是以接待VIP客戶的準備接見楚子航,卻收到諾瑪“緊急出動”的任務通知……楚子航其實有些欣喜,就像解禁的明星球員走向賽場,他提著刀就趕往漢堡港,甚至忽視了正常流程應該是先通知分部人員,決定任務是否轉交……比起穿越死人之國或者對陣潮水般的不死生物,楚子航也不覺得會發生什么意外。
他知道自己在懷念那些危險莫測的日子。
或許每個告別戰場的戰士都會遇到類似的窘境,在平靜的社區或者喧鬧的街頭惶然無措,只能在異樣的目光中重新適應……就和當年的粟裕將軍一樣,和妻子逛街時稱贊某間咖啡館相當不錯,妻子好奇,將軍答曰:“在這架上幾挺機槍,我就能控制整個街區!”
客房電話響起,是菲利普的聲音:“嘿,楚,應該還沒睡吧?”
“沒有。”楚子航放下磨石。
“有空的話來一趟,我們還在審這家伙。”
“他招供龍血結晶是哪來的了?”
“也不算,但我們也查出了一些東西。”菲利普神秘兮兮地說,“你來看看,也許會感興趣。”
“稍等。”
楚子航收刀入鞘,迅速裹上風衣,這樣急促而連貫的幾個動作反而讓他有振奮的感覺。他打開水池,用力沖洗臉龐,把所有的疲累和委頓都一同洗去。
他由衷希望接下來的工作不會很快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