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高估了自己,槍焰在他的視野里持續爆閃三十秒,一站起來就頭暈眼花。
路明非哭笑不得地扶住岡薩雷斯,忽然想起自己當年也這般脫線,總能搞出些意料之外的狀況。
有人悄悄探出腦袋,帶著熱成像夜視儀來回查探,在確定沒有任何敵人留存后,頓時歡呼起來。這個聲音引發了所有人的狂喜,他們朝天空高舉著快打完子彈的槍,激動地振臂高呼,擊掌聲此起彼伏。
路明非卻怔住了,下方的灰塵緩緩散遠,月光高照,亮白如銀,讓他得以看清整條坑坑疤疤的道路。
橋塔下,砂巖路面像泥板一樣,被炸得千瘡百孔,每一個彈坑都透著一股醒目的顏色,那是粘稠的血,來自人和龍的尸骸……任何恐怖片都無法復刻出這樣慘烈的畫面。血肉的殘片遍布各處,無從下腳,只是看一眼就能讓人頭皮發麻,和歷史課本上“滿地兵燹,瘡痍彌目”的描述如出一轍。這些碎片的分布之密、數量之多,沒有哪個殯葬工作者可以拼回原貌,被打成蜂窩都算是體面的。
更可怖的是,那股火焰燒灼后的肉香還沒有散去,縈繞在鼻端……路明非不敢多想,只能希望那是龍肉的味道。
他是行動組的領袖,要為所做的決定負責,可當直視下令的后果時,內心深處又冒出一股寒意。路明非克制著不把情緒顯露出來,他想起昂熱,又想起象龜,不知道他們當初是否也動搖過。
一收到指令,行動組散布在各區的人員就以最高速集結。路明非本以為會有人對這次任務之外的行動表示異議,在召集時也沒有隱瞞,還特意強調他們有拒絕的權力。但組員們只是微微猶豫,就同時背起槍,好像肩上背著天大的正義感和責任感,讓他們不愿意明哲保身,對無辜的人袖手旁觀。
現在這份正義感受到了沖擊,感覺不適的也不止路明非一個。幾個成員正打算清掃一下戰場。當殺氣隨著腎上腺素一同如潮水般退去時,他們不再亢奮,從屠龍者回歸為純良直率的年輕人。
看到那些不成形體的身軀,勝利后的歡呼雀躍也戛然而止,不少人反而彎腰嘔吐起來。維多利亞也在清掃的隊伍里,渾身濕淋淋的。
幾個沒吐的人悶聲不響地打開路邊的消防栓,抬起水槍,捂著口鼻滋滋地噴,將所有掙扎和廝殺的痕跡都沖刷掉。他們偶爾抬起腳,把黏在路上的碎塊踩進伏爾塔瓦河。
這也是一早就決定好的。行動組不可能把所有痕跡都清理干凈,干脆就讓尸體隨著河水漂遠。
看著飛龍尸骸沉入河中,半睜的眼睛被漸漸淹沒,路明非再度回想起飛龍們發狂的一幕,若有所思。
狂暴的姿態,還有眼睛深處閃動著血紅的光,與其說是頻死前獸性的爆發,不如說是另一種狀態,另一種他熟悉、甚至所有人都熟悉的狀態……可是這個想法太過荒謬,路明非搖搖頭,希望只是錯覺。
這時伊莎貝爾接通頻道:“主席,有些巫師逃走了。”
天邊,幾頭飛龍落荒而逃的背影隱入夜色。伏擊是成功的,只不過沒有完全剿滅。路明非發射火箭筒時,有些發覺形勢不對的巫師已經在施咒轉移,連同伴都沒顧上。
路明非看了看腕表。這場伏擊戰似乎消耗了很長的時間,但這只是錯覺。戰斗讓他們的情緒如山火般激動,等到真正恢復時,精神上的時間流逝和現實產生了明顯的落差。路明非打開計時功能,他們安排誘餌,布置了伏擊網,可從真正交火到結束,表盤里的分針才轉了不到五圈。
五分鐘,讓盤踞在此的巫師丟盔棄甲,兵敗如山倒。
“這些巫師和霍格沃茨不太一樣,他們有方法操控飛龍。”路明非忽然說,“《哈利·波特》有這樣的手段嗎?”
“不清楚,印象里好像沒有,但也可能只是我們不知道。”伊莎貝爾想起那個古怪的哨音。
吹哨的巫師也在逃脫之列,他們沒能攔下來。那人騎著蛋白眼誅殺逃兵的景象歷歷在目,卻果斷地腳底抹油,連頭都沒回。如果他是領頭的,那手下對他來說完全就是……炮灰。
“有任何活口嗎?”
“只有一個,但重度昏迷,能不能醒也不好說。”
“掰斷他的魔杖,在他蘇醒前,我不想讓他有任何施法的機會。”路明非很擔心,“我們的傷亡情況怎么樣?”
“受傷嚴重的已經在接受臨時的醫療處理,有一個遭到摔傷和骨折,因為腦震蕩失去意識。其他人雖有輕傷,但沒有生命危險。”伊莎貝爾頓了頓,“是想追上去嗎?”
“對,準備車,這場仗還沒打完。”路明非看向大橋的另一端,“讓大伙過會再吐吧。做就做到底,趁他病要他命。”
伊莎貝爾點頭,明白他要趁勢一口氣打入港口。即使巫師們躲進據點也無妨。他們戰力受損,死守也守不久。乘勝追擊,這的確是正確的戰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