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后面精彩內容!良久,他睜開眼,眼中已是一片血紅,卻再無絲毫迷茫與倦怠。他面對北方吳國的方向,用一種低沉而嘶啞的聲音,如同誓言般自問自答:
“勾踐!爾忘會稽之危、石室之辱乎?”
“唯!不敢忘!”
聲音在陋室中回蕩,與遠處馬廄中傳來的聲響混雜在一起,構成一幅無比詭異而令人心酸的畫面。臥薪嘗膽,并非僅僅是肉體的折磨,更是一種精神上的自我鞭笞,一種將屈辱化為動力的殘酷儀式。
文種與范蠡時常前來陋室稟報國政,每次見到此情此景,心中都五味雜陳,既有對君王堅韌的敬佩,亦有對國勢艱難的憂慮。
“大王,按少伯之策,‘貴糴粟槁以虛其國’已初見成效。”文種稟道,“我方正通過隱秘渠道,以高于市價的價格,向吳國某些貪婪的官吏和商賈購買糧食,雖數量尚不足以動搖其根本,但長此以往,必能加劇其民間糧價波動,消耗其儲備。”
范蠡補充道:“‘遺之美好,以勞其志’亦在進行。已挑選巧匠美人,正在秘密訓練,待時機成熟,便可獻于夫差與伯嚭,惑其心志。同時,‘強其諫臣,使之自殺’之策,臣已物色數名能言善辯之士,準備伺機潛入吳國,或散布流言,或挑撥離間,首要目標,便是伍子胥與伯嚭之間的關系。”
勾踐一邊聽著,一邊下意識地用舌尖舔了舔嘴唇,仿佛在回味那膽汁的苦味。“善。楚國那邊呢?”
“楚國使者已秘密抵達。”范蠡壓低聲音,“楚王雖未明確承諾出兵相助,但愿意在我越國急需時,提供一批青銅和糧秣,并默許我國商隊假道楚國,與中原通商,獲取所需物資。條件是,將來若吳國大舉攻楚,我越國需在其側翼予以牽制。”
“可。”勾踐毫不猶豫地答應,“只要能削弱吳國,一切條件皆可商談。告訴楚使,越國,永遠是楚國在東方的忠實盟友。”他的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這所謂的“忠實”,在殘酷的生存面前,不過是隨時可以交易的籌碼。
吳越兩國的動向,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漣漪不斷向外擴散,牽動著天下大勢。
晉國,絳都。
趙盾的病情反反復復,但精神卻因東南的變局而顯得異樣亢奮。他躺在病榻上,聽著程滑的匯報。
“夫差每日庭呼自礪,吳國軍備日盛;勾踐臥薪嘗膽,越國隱忍圖強。此二子,皆非池中之物。吳越之爭,恐非短期內能見分曉。”程滑分析道。
趙盾咳嗽了幾聲,喘息著說:“好……讓他們互相撕咬,消耗下去……傳令荀林父,對鄭國的壓迫再加強三分!楚國如今東顧吳越,西懼我晉,正是徹底壓服鄭國,斷楚一臂的良機!至于秦國……”他眼中寒光一閃,“繇余老矣,秦穆公亦垂垂老矣,西線……暫時無憂。”
他看向侍立在旁的趙朔,目光中帶著一絲期許,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朔兒,局勢已然明朗,我晉國當如何?”
趙朔沉吟片刻,恭敬答道:“父親,當穩固中原盟主之勢,趁楚、吳、越糾纏之際,進一步削弱潛在對手,積蓄力量,以待天下之變。”
趙盾微微頷首,不再多言,心中卻暗嘆,兒子雖穩重,卻少了幾分在亂局中火中取栗的銳氣與狠辣。
楚國,鄀都。
楚莊王熊侶依舊保持著他的“昏聵”表象,但暗地里的動作卻越來越頻繁。他利用吳越對峙、無暇西顧的機會,以及晉國施加的外部壓力,開始不動聲色地整頓內政,更換了一些不聽話的地方官,并將幾位握有軍權的宗室子弟調離了要害位置。
“大王,越國勾踐,確是人杰。”一位心腹重臣低聲稟報,“其臥薪嘗膽,意志之堅,世所罕見。若真能得其牽制吳國,于我楚國大利。”
楚莊王把玩著手中的玉璧,眼神深邃:“勾踐是毒蛇,夫差是瘋虎。與毒蛇合作,需防其反噬。告訴下面的人,對越國的援助,要像擠乳汁一樣,一點一點的給,既要讓他能吊著一口氣與吳國糾纏,又不能讓他真的壯大起來。同時,國內新軍的編練,要加快!寡人……快要‘醒’了。”
他抬起頭,望向宮墻外遼闊的天空。天下這盤棋,晉國老辣,吳越糾纏,秦國蟄伏,齊國內亂未平……這正是他楚莊王暗中積蓄力量,等待一飛沖天的最佳時機。他隱忍得足夠久了,久到有些人似乎真的以為他只是一只醉生夢死的鷙鳥。
然而,鷙鳥將擊,必先斂其翼。
吳越之地,夫差的怒吼與勾踐的舔膽,仿佛是這沉默時代最尖銳的注腳。仇恨在積累,力量在醞釀,短暫的平靜之下,是即將引爆更猛烈風暴的死亡窒息。所有人都在這棋局中落子,等待著最終攤牌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