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將紛紛附和,焦灼的情緒幾乎要掀翻屋頂。
李燁只是靜靜地聽著,直到所有人都說完了,他才將目光投向了一直沉默不語的羅隱。
“子昭,你怎么看?”
羅隱放下手中的茶杯,緩緩起身,走到了地圖前。他沒有看濮州,也沒有看相州,而是指著叛軍盤踞的那片區域,聲音清冷而又篤定:
“叛軍看似勢大,實則有三處死穴。”
眾人立刻安靜下來。
“其一,人心不齊。”羅隱的手指在地圖上點了點,“趙全勇、李明成等人,皆是魏博舊將,他們煽動的降兵,有的是為了復仇,有的是被裹挾,更多的則是想趁亂撈一筆。這樣一群烏合之眾,順風時一擁而上,一旦受挫,頃刻間便會土崩瓦解。”
“其二,后勤斷絕。”羅隱的語調愈發自信,“他們是無根之萍,沒有根據地,沒有糧草補充。圍攻牙城,每日人吃馬嚼,消耗巨大。他們比我們更急,更渴望一場速勝。所以,葛將軍的‘議和’之計,正中其下懷,必能為我們爭取到寶貴的時間。”
“其三,將帥無能。”羅隱的嘴角勾起一抹譏諷,“趙全勇此人,勇則勇矣,卻無謀略,貪功冒進。他最想做的,就是全殲葛將軍,以這份天大的功勞,去向羅弘信或是朱溫邀功請賞。”
分析到這里,眾將已經聽得入了神,心中的焦躁被一點點驅散。
羅隱話鋒一轉,看向李燁:“所以,主公的計策,看似是‘圍三缺一’,放叛軍一條生路,實則是……”
李燁接過了話頭,眼中閃爍著駭人的光芒:“不。是請君入甕!”
他走到地圖前,拿起代表軍隊的令旗,開始了他的布局。
“與李存勖虛與委蛇,是為了穩住河東,讓他們看戲。”
“放出沙陀人南下的風聲,是為了迷惑朱友恭,讓他不敢動。”
“葛從周在城內示弱,假意議和,最終會佯裝從北門突圍。”
李燁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錘子,敲碎了眾將心中的一個疑團。
“趙全勇貪功,必然會集結主力,在北門外設下埋伏,想要畢其功于一役。如此一來,叛軍的陣型就會被拉扯,南面和側翼,必然空虛。”
說到這里,他看向了始終站在一旁,激動得渾身發抖的劉知俊。
“劉將軍!”
“末將在!”劉知俊單膝跪地,聲如洪鐘。
“我命你統帥我軍最精銳的鐵浮屠,與賀德倫將軍各率本部,為左右兩翼,秘密急行軍,于六日后抵達相州城南五十里外潛伏,待南城火起,立刻從兩翼發動猛攻,截斷叛軍歸路!”
劉知俊聞言,身體劇震。他本是走投無路的敗將,如今不僅被收留,竟還被賦予了統領這支濮州最強重騎兵的重任—這份信任,連主公的絕對親信趙猛都不曾單獨享有。巨大的知遇之恩,瞬間擊潰了這位鐵血漢子的心防。
他重重地叩首,嘶聲吼道:“主公厚恩,劉知俊粉身碎骨難報!末將便是戰死沙場,也必為主公踏平相州!”
所有人都以為這就是全部計劃了。
然而,李燁接下來的話,才讓所有人真正體會到了什么叫不寒而栗。
“你們以為,我派趙猛回濮州,真是為了清洗那幾千降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