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卷的背面,浸透了一片觸目驚心的暗紅,早已干涸發硬,散發出鐵銹般的腥氣。
老鰥夫的手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
他認得這血,認得這決絕。他不敢耽擱,甚至不敢揣測石匠在寫下這最后血書時遭遇了何等酷刑。
他以最快的速度,將紙卷藏入一口薄皮棺材的夾層,混入一支運送病歿民夫遺體的車隊。
車隊在蔡州軍士兵嫌惡的驅趕下,艱難地駛離了如同巨大墳墓的糧倉區。
紙卷最終輾轉,在次日黃昏,落入了影鼠手中。
就在影鼠借著土屋縫隙透入的最后一絲天光,辨認那血書上的每一個字、感受著那字里行間噴薄欲出的恨意與絕望時,土屋外,死寂的曠野上,突兀地響起一陣尖銳刺耳的銅哨聲。
緊接著是雜沓沉重的腳步聲、兵甲碰撞的鏗鏘聲、以及粗暴的喝罵:
“搜!挨家挨戶搜!連老鼠洞都別放過!”
“那家伙肯定就在這附近,他跑不遠!”
“抓活的,將軍要問出同黨!”
追捕。
而且是大規模的、拉網式的圍捕。
顯然,石匠的暴露并非悄無聲息,他用自己的生命和最后的血書,點燃了蔡州軍的瘋狂反撲。
他們像嗅到血腥的鬣狗,正在一寸寸地收緊包圍圈。
影鼠的心臟驟然縮緊,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但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冷冽如冰。
他迅速將那份浸血的情報紙卷塞入一個特制的薄鐵筒內密封。
然后,他像一只貍貓般無聲地移到土屋另一側一個被爛草掩蓋的破洞處。
洞口外,荒草叢生,通向一條早已干涸的河溝。
就在河溝對岸一株枯死的老槐樹虬結的枝椏深處,掛著一個用枯枝敗葉巧妙偽裝的柳條籠。
影鼠深吸一口氣,將全身的精氣神都凝聚起來。
他掏出一個用油布包裹的小巧竹哨,放在唇邊,卻沒有吹響。
他運起一種特殊的腹式呼吸法,喉嚨里發出一種極其微弱類似某種夜梟求偶的短促顫音:
“唧…唧唧…唧”
這聲音在曠野的風聲和遠處追兵的嘈雜中,微不可聞。
籠中,一只羽毛灰撲撲毫不起眼的健鴿,猛地抬起了頭,小小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過機警的光。
它似乎早已被訓練得刻骨銘心,對這獨特的聲音訊號有著本能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