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傳來鎧甲碰撞的聲響。
獨孤九扛著半幅染血的戰旗走過來,鐵靴碾過滿地的燈油,火星子噼啪炸開。
他胸前的心戰營銅牌被他摘了,正拿匕首一下下刮著背面的刻字。教主。他把刮干凈的銅牌遞給我,上面只剩三個模糊的凹痕——那是他當初刻的二字,末將請辭。
我接過銅牌,指腹蹭過那些凹痕。
三年前他帶著三千禁軍殺上光明頂,說要替皇帝收了我這個;三年后他帶著殘部守碑,鎧甲里的棉絮都被血浸透了,卻笑著說民心比龍椅結實辭什么?我把銅牌拋進旁邊的火盆,心戰營解散,改當火種巡行使
獨孤九愣了愣,突然大笑。
他扯下披風扔進火盆,露出里面穿了三年的粗布短打:末將正有此意!他轉身朝三百老兵吼了一嗓子,都把鎧甲卸了!
背上火種箱!
我這才注意到,每面戰旗后面都跟著個木箱,箱身刻滿了火符——是青蚨娘的錢莊匠人連夜雕的。
老兵們卸甲的動靜鬧得山響,有個老卒的護心鏡掉在地上,滾到趙敏腳邊。
她彎腰撿起來,指尖在鏡面上輕輕一劃,金火一聲燒穿了青銅,在鏡背留下一行小字:燃者即宗。
走了!獨孤九扛起一個木箱,沖我抱了抱拳,末將去最窮的村子,最偏的鎮子。
告訴他們——他頓了頓,聲音突然啞了,告訴他們,你不是天生廢柴,你只是沒人教你,怎么點火。
三百道身影順著山徑往下淌,像條燒紅的鐵流。
他們的腳步聲驚飛了林子里的鳥,有只麻雀撲棱棱落在我肩頭,爪心竟也泛著淡金色——是被民火染的。
該我了。我扶著民心碑站起來,胸口的悶痛像塊大石頭,壓得我每說一個字都要喘半口氣。
持愿者們圍過來,有個梳雙髻的小丫頭攥著我的衣角,指甲蓋都泛白了:教主,您要去哪兒?
我摸了摸她的頭。
她手心里的金火還不穩,像盞隨時會滅的燈。我要卸任了。我提高聲音,山風把話吹得滿山跑,從今天起,我不再是明教教主,不再是火種源頭。
真正的源頭。。。。。。我望向人群里那個賣炊餅的老婦,那個挑水的漢子,那個曾跪在武當禁地的小道士,是你們敢伸手要命的那一念。
說著,我摸出懷里的金輪殘片——那是當年成昆留下的,被我劈成八塊,又拼回來三塊。這勞什子,留著鎮宅都嫌晦氣。我捏著殘片的手一緊,金鐵碎裂聲混著骨節響,以后誰再敢說宗門禁地傳功秘典。。。。。。我把碎渣撒向風里,讓他來找我——不過我猜,他找不著。
民心碑突然震了震。
我伸手按上去,碑身里傳來嗡嗡的共鳴,像千萬人同時在說話。
那些被苔蘚蓋住的古字突然亮了,新的刻痕順著舊紋爬出來,最后凝成一行大字:火無主,燃者即宗。
山腳下傳來一聲驚呼。
我瞇眼望過去,見個穿粗布衫的莊稼漢正舉著鋤頭,掌心的金火把鐵鋤燒得通紅。
他愣了愣,突然把鋤頭往地上一杵,吼了一嗓子:他奶奶的,老子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