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萊佛士坊。
黃昏時分,夕陽的余暉給摩天大樓的玻璃幕墻鍍上了一層流動的金色。蘇菲·林坐在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廳靠窗的位置,腳下是這座城市璀璨如星河的中心。餐廳里流淌著舒緩的爵士樂,空氣里彌漫著食物香氣與昂貴香水混合的味道。
她的對面,是新加坡星展銀行副總裁,安德魯·陳。一位年近五十,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戴著金絲邊眼鏡,談吐優雅的銀行家。他正細致地切割著盤中的神戶牛排,動作嫻熟而從容。
“蘇女士,不得不說,您和您的林氏基金會,最近的幾筆投資眼光非常獨到。”安德魯·陳抿了一口杯中的勃艮第紅酒,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贊賞,“尤其是對那家印尼金融科技初創公司的天使輪投資,短短三個月,估值已經翻了兩倍。這在當前的市場環境下,堪稱典范?!?/p>
蘇菲穿著一身剪裁利落的珍珠白色套裝,頸間佩戴著一條簡約的鉆石項鏈,在柔和的燈光下閃爍著內斂的光芒。她端起面前的水晶香檳杯,指尖涂著與唇色相呼應的豆沙色甲油,姿態優雅無可挑剔。
“您過獎了,安德魯?!碧K菲微微一笑,笑容得體,眼神平靜,“我們只是堅信,真正的價值在于發現并賦能那些能夠解決實際問題的創新企業。短期估值波動,并非我們關注的核心。”
她的話語流暢自然,完全符合一個具有社會責任感、著眼于長遠的慈善基金會理事長的身份。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家印尼金融科技公司的創始人,其背景與緬北某個已被“暗影”摧毀的電詐園區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投資他的公司,是素察遠程提供的“建議”之一,目的是為了后續更便捷地清洗和流轉資金。所謂的“賦能”,在她心中激起一絲冰冷的嘲諷。
“務實而又富有遠見,這正是我們銀行最欣賞的合作伙伴特質。”安德魯·陳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些聲音,“不瞞您說,我們內部近期正在籌備一個針對超高凈值客戶的‘財富傳承與結構化解決方案’基金,門檻較高,但回報和隱私保護級別都是頂級的。我認為,非常符合林氏基金會的需求。”
窗外,濱海灣金沙酒店的燈光秀已經開始,三棟摩天大樓頂部的船形平臺在夜空中勾勒出夢幻的輪廓,燈光變幻,與水中的倒影交相輝映。這片繁華景象,象征著秩序、法治與文明世界的巔峰。
蘇菲的目光掠過那片絢爛,內心卻是一片荒蕪的冰原。她知道安德魯·陳口中的“隱私保護”意味著什么,那正是“暗影”所需要的。她需要利用這次機會,將更多的資金注入這個看似光鮮的體系,利用銀行嚴謹而高效的規則,為那個遠在千里之外的黑暗帝國構建更堅固的金融盾牌。
“聽起來很有吸引力,安德魯。”蘇菲保持著完美的微笑,眼神中流露出適度的興趣,“我很樂意了解更多細節。畢竟,基金會的長遠發展,離不開穩健而高效的資產配置。”
她舉起香檳杯,與安德魯·陳輕輕碰杯。水晶杯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響,融入餐廳的優雅氛圍中。沒有人知道,這只舉起酒杯的手,不久前還在加密通訊器上敲下確認指令,將一筆來自非洲血鉆交易的資金,通過層層空殼公司,匯入香港某家看似毫不相干的貿易公司賬戶。
光與暗,在這一刻,在她身上達成了詭異而和諧的共存。
***
幾乎在同一時間。
泰國與緬甸邊境,達府深處的連綿山巒籠罩在濃重的夜色和雨幕中。與新加坡的璀璨華麗相比,這里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泥濘和壓抑。
主營地深處,擴建后的指揮中心雖然設備先進,但依然無法完全掩蓋其身處蠻荒之地的本質??諝饫飶浡饘?、電子設備、消毒水和隱約的土腥氣混合的味道。雨水敲打山體和植被的聲音,即便隔著強化混凝土和隔音層,依然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續不斷。
陳默獨自坐在指揮椅上,面前的弧形大屏幕被分割成數個區塊:一邊是東南亞的詳細地形圖,上面標注著幾個紅色的叉形標記和復雜的箭頭符號;另一邊則是蘇菲與安德魯·陳共進晚餐的實時監控畫面——來自“山貓”團隊安裝在蘇菲手包紐扣上的微型攝像頭傳回的模糊影像,以及餐廳窗外高處一個偽裝成鳥類喂食器的遠程攝像頭發回的熱成像輪廓和部分音頻。
他看著屏幕上蘇菲優雅從容地與銀行家交談,看著她置身于那個他永遠無法真正融入,甚至一度將他無情拋棄的“文明世界”,眼神如同深潭,沒有任何波瀾。
他面前的金屬桌上,攤開著一張手繪的軍事地圖,上面用紅藍鉛筆詳細標注了一個位于緬甸克倫邦深處的目標——一個名為“毒蝎”的武裝毒品加工廠兼運輸樞紐。這是這一帶僅次于當初折磨過他的“凱撒”園區的第二大毒瘤,其頭目“梭溫”以殘忍和貪婪著稱,并且與緬北多個電詐園區有著密切的武器和人員往來。
地圖旁邊,擺放著幾份打印出來的資料。有素察通過衛星圖片和信號分析獲取的“毒蝎”營地布防圖;有“毒蛇”在非洲審訊一名與梭溫有過交易的軍火販子得到的人員配置和火力情報;還有一份,是蘇菲團隊提供的,關于梭溫通過撣邦某家地下錢莊進行資金結算的流水分析。
陳默的手中,正拿著一塊鹿皮,細致而緩慢地擦拭著一把定制版的hk417精確射手步槍。冰冷的金屬部件在燈光下泛著幽藍的光澤,每一個凹槽、每一道縫隙都被他擦拭得干干凈凈。他的動作穩定、專注,帶著一種近乎儀式感的虔誠。
槍械的冰冷觸感,透過鹿皮傳入他的指尖,讓他感到一種奇異的安心。這是他所熟悉的世界規則,直接、暴力、以生死為賭注。與屏幕上那個依靠法律文書、金融杠桿和虛偽客套來運轉的世界,截然不同。
屏幕上,蘇菲似乎說了一句什么,引得安德魯·陳開懷大笑,氣氛融洽。
陳默的目光從屏幕移開,落在手繪地圖上一個用紅筆重重圈出的點——那是“毒蝎”營地的核心,梭溫的住所和主倉庫。他的指尖在地圖上那個紅圈緩緩劃過,眼神逐漸變得銳利如刀。
他不需要去理解那些復雜的金融衍生品,也不需要去周旋于那些衣冠楚楚的銀行家之間。他擁有更直接的力量。蘇菲在光明世界撬開的金融縫隙,為他帶來了源源不斷的資金,而這些資金,正迅速轉化為更強大的暴力機器。
他放下擦拭完畢的步槍,拿起一支紅色的記號筆,在地圖上劃下幾個新的箭頭和攻擊時間節點。行動計劃在他腦中已然成型:利用新購臬的無人機進行夜間紅外偵察和電子干擾;由巴頌訓練的特戰小隊從正面發動佯攻,吸引火力;而他,將親自帶領一個精銳小組,借助夜色和復雜地形的掩護,從營地防御最薄弱的懸崖一側潛入,實施“斬首”并摧毀倉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