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
長安城外。
日頭已燒得路面發燙,臨近渭水的官道上卻滿是熙攘人影。
青布短衫的農夫、挎著竹籃的婦人、甚至束發的稚童,都循著風里的水汽往渭水方向涌,鞋底碾過曬干的黃土,揚起細若煙塵的燥氣。
人群里,王二柱剛擦了把額角的汗,眼角余光就瞥見個熟悉身影。
何老栓斜挎著個舊布包,左手里的棗木拐杖在地上篤篤敲著,右腿微跛,每走一步都要頓一下,褲腳磨出的毛邊沾了些塵土,卻仍跟著人流慢慢挪。
王二柱趕緊擠過去,伸手想扶又怕碰著人家的腿,只在旁邊喊:“何老哥,你這腿腳不便,居然也來了?”
何老栓喘了口氣,抬眼望了望前頭越來越近的渭水波光,咧嘴笑出滿臉皺紋:“那當然!”
說著,把棗木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拄,上半身微微揚起,像是要把腰桿挺得更直些,聲音里裹著幾分按捺不住的激動:“今日可是陳宴大人親自監斬,謀害施員外的兇手!”
“我得親眼瞧瞧,順便一睹陳宴大人的風采!”
別說是腳不方便看,今日哪怕是天上下刀子都得來。。。。。
難得有機會能近距離看看陳宴大人!
邊上穿灰布短褂的漢子手里,還提著半串剛買的糖葫蘆,聞言立刻把糖葫蘆往胳膊肘下一夾,嗓門亮得蓋過了周遭的人聲:“我也是!”
他身旁穿藍布衫的同伴跟著點頭,臉上的汗都顧不得擦,眉梢眼角全是藏不住的喜意,語氣里滿是發自內心的高興:“若非縣衙張貼榜文,我都還不知道,陳宴大人竟已調任萬年令。。。。。”
“成為了咱們的父母官!”
旋即,人群后忽然傳來一聲響亮的感慨,說話的是個扛著鋤頭的老農,黝黑的臉上滿是興奮,連皺紋里都透著光。
他把鋤頭往地上一戳,雙手往腰上一叉,眉飛色舞地晃著腦袋:“有陳宴大人在,咱們萬年縣日后,怕是可以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了!”
何老栓忽然往前挪了半步,棗木拐杖在地上“篤”地敲出一聲脆響,打斷了眾人的議論。
他額角還掛著汗,卻顧不上擦,急聲道:“先別說這些了。。。。。”
“走快些,晚了就占不到好位置,只能靠后觀看了!”
話音剛落,便攥緊拐杖,右腿微微用力往前邁,雖仍有些跛,步子卻比先前快了不少,布包在身側輕輕晃著。
周圍人一聽也醒過神。
穿灰布短褂的漢子先喊了聲“走走走!”,一手夾著糖葫蘆,一手拽著藍布衫同伴往前擠。
扛鋤頭的老農扛起鋤頭,賣針線的老婦人拎緊筐子,連幾個年輕后生都收了議論,跟著人群加快了腳步。
原本還算松散的隊伍頓時緊湊起來,腳步聲、招呼聲混在一起,朝著渭水方向涌得更急了。
眾人剛擠到渭水岸邊,風里便飄來木臺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