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侍顫抖著雙手,將圖紙和書信呈到了御前。
文帝一張一張地看過去,他的臉色,一寸一寸地沉了下去。每看一張,他身上的寒意便重一分。到最后,他手里的那些紙,仿佛有千鈞之重,讓他幾乎拿捏不住。
他想起了十五年前,那個意氣風發的青年將軍霍翀,在他面前拍著胸脯說“陛下放心,臣在,孤城便在”的模樣。
他又想起了霍家滿門慘死的消息傳來時,自己是如何在宣室殿內,一夜白頭。
他還想起了這十五年來,他是如何心懷愧疚地善待凌益,如何將所有的補償與期望都放在了“凌不疑”的身上。
原來,一切都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
一場用他摯友的鮮血和忠魂,澆灌出來的、骯臟的騙局。
“好……好一個城陽侯……好一個……朕的肱骨之臣……”
文帝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那笑聲嘶啞而悲涼,聽得人心頭發顫。
他猛地站起身,將手中的罪證,狠狠地砸向凌益的臉!
“凌益!你還有何話可說!”
凌益被砸得頭破血血流,狼狽地趴在地上,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來了。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陛下……”霍無傷抬起頭,血紅的眼睛里,終于滾下了兩行滾燙的淚。
十五年的隱忍,十五年的偽裝,在這一刻盡數化為最沉痛的懇求。
“臣,不求富貴,不求爵位。只求陛下,允臣手刃此賊,以慰我父,及霍氏滿門……在天之靈!”
他說完,重重地,對著文帝磕了三個響頭。
額頭與冰冷堅硬的金磚相撞,發出沉悶的聲響。
鮮血,順著他的額角流下,與淚水混在一起。
大殿之內,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這極致的悲愴與仇恨所震懾,大氣也不敢出。
文帝閉上了眼睛,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他扶著龍椅,許久,才用一種疲憊至極的聲音,下達了旨意。
“城陽侯凌益,通敵叛國,罪無可赦……著,削去爵位,打入天牢,秋后……問斬。”
他終究,沒有答應霍無傷的請求。
君有君的法度,國有國的規矩。他不能開這個先例。
“霍氏一門,忠烈蓋世,朕……有負忠良。”
文帝的聲音里,帶著無法掩飾的哽咽,“傳朕旨意,恢復霍翀名譽,追封為‘忠武’。霍氏一門,依國公之禮,重新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