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甲放下茶杯,彈了彈手指,答道:“長了些見識,想了些事情,但也算是有些許收獲。”
昶清看了看戌甲,說道:“聽你這語氣,想是不大喜歡那浮空山。”
戌甲擺了擺手,笑道:“哪里是不喜歡,談不上。只是覺著與己不合,故回山之前有那邊師兄留我,我卻不愿,給拒了。”
昶清亦笑道:“山上弟子有幾個不想著能去一趟浮空山?更不消說留在那邊。你倒是灑脫,只一個與己不合的由頭,便回來了。”
戌甲反問道:“莫要說我,論起去浮空山,你比之于我實是容易得多,卻為何沒見你去過?”
昶清微露訕然之色,答道:“我因山下有事時時牽掛,不好脫身,這才未去。”
見其這般說,戌甲心覺不好再多問,便換個話頭,問道:“來之前,我在師傅那里聽說了,那一趟靈封谷出來的弟子之中,已有人嘗試登仙,你可知曉其中詳情么?”
昶清亦反問道:“此非是什么隱聞秘事,你若有心稍加打探,怎須還來問我?”
戌甲笑道:“你又不是不知,我因長年混跡山下,如何去山上打探消息。眼下左右無事,你便說與我聽聽。”
昶清思忖片刻,理了理頭緒,便將其所知幾人狀況說與戌甲聽了。說完,自去沏了一杯茶,又坐回戌甲身旁,問道:“如何,是起了爭心,欲與那幾人較個高下么?”
戌甲大笑道:“論天賦,講機緣,我皆不如你。都未見你去登仙,我倒是自己較個什么勁?”
昶清淡然一笑,說道:“你倒是豁達得很。”
戌甲豪飲一口,笑道:“出身就在那里,生來命里有無。不豁達些,日子還怎地過下去?”
放下茶杯,戌甲撿了幾樣這一趟在浮空山的見聞說與昶清聽。待戌甲說完,昶清笑了笑,說道:“浮空山那邊也是見人下菜。要登仙的那幾人早先便已去過浮空山,彼時其皆不過是尋常弟子名分,卻得上朝會上仙親自接見。也未吃那勞什子免煮濕油餅,只尋了僻靜舒適之處以家宴招待。且有歌舞助興,不似你那一大堆人只傻坐在院子里,聽人胡吹來打發時辰。”
戌甲以手指了指自己,笑諷道:“請去的貴客自當好生款待,那上趕著的賤狗卻只配啃干面餅。”
昶清不由擺了擺手,說道:“這等言語也就當我面說說罷了,出去了便要得罪一大片。況且你這帽子也不是個個都扣得,有些便屬冤枉。只說這一趟,莫非單就你一人這般卓爾不群么?”
戌甲一聽,頓時大笑,說道:“慚愧,慚愧!這等好詞倒是頭一遭用在我身上。不過說來卻也如你所言,同行那一班弟子中確有幾個,雖于浮空山亦多有夸贊,卻從無浮誕之語,不見沈醉之色。”
聽完戌甲之言,昶清以指劃了劃杯沿,微嘆道:“若果真如你所言,便是那幾人心性非同尋常。要么人前持重,大偽似真,裹得住欲念,壓得住情緒。要么心無俗念,賞而不貪,愛而不占,是謂心清如水,可滌蕩百濁。仙途順坦,時時居于人前,多見于前者。舉一鳴驚人之事,揮霞于天地之間,則獨出于后者。”
放下茶杯,昶清看向戌甲,問道:“那幾人可有交往?日后,其中或可出龍鳳。”
戌甲先是一懵,繼而笑道:“還是你心思細膩,我卻從未往這上面想過。”
二人又邊飲邊聊,時辰過得好快。眼見不早了,還拖著心得未寫,戌甲便辭了昶清,徑直回了住處。收拾完畢,便坐于桌前,鋪紙捻筆。戌甲雖無甚文才,好賴昔年在山下一面修練,一面寒窗十數載,到如今胸中尚存筆墨一二,應付一篇尋常心得自是不在話下。幾度斟酌,寫完了心得。只是拿起再看,卻連連搖頭,沒有一筆一劃是自己信言。怎奈十星派強要掛著萬眾一心的氣派,然人言從于心。又素來好德行教化,若心口不一便做不得表率。故只得截罰從心之言,推獎從言之心,如此這般,信言自是難以落墨示人。
來回看了兩遍,勘察錯漏無誤。戌甲將心得折起收好,起身舒展了下筋骨。接著,盤腿打坐,調息修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