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上,空氣凝滯如鉛。丹陛之下,百官垂首,卻暗流洶涌。
錢謙益那份字字誅心的“十問天啟帝疏”,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早已通過隱秘渠道在朝野間瘋傳發酵。
清議洶洶,士林嘩然,各種“寵信閹豎”、“倒行逆施”、“有違倫常”的流言蜚語如同毒霧,悄然彌漫在京師上空。
無形的壓力,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官員的心頭,也壓在龍椅之上那玄色身影的肩頭。
“陛下!”戶部尚書李起元出列,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焦灼和沉重,打破了死寂,“山陜急報!入秋以來,滴雨未降!赤地千里!麥苗枯死,秋糧絕收已成定局!流民如蝗,聚嘯山林者日眾!
更有白蓮妖孽借機煽惑,裹挾饑民,攻城掠寨!太原府告急!平陽府告急!請陛下速撥錢糧賑災,調兵彈壓!遲則…恐釀巨變啊!”他雙手高舉一份插著三根羽毛、染著泥塵的八百里加急軍報,聲音都在發顫。
“陛下!北疆更危!”兵部尚書王永光幾乎是搶著出列,臉色鐵青,“宣府、大同八百里加急!察哈爾林丹汗,趁我山陜大旱,國中動蕩,盡起本部精騎,并糾集土默特、鄂爾多斯等部,號稱十萬!
已突破邊墻,入寇宣大!烽燧告急文書一日數至!邊軍糧餉久缺,士氣低迷,恐難抵擋!宣大若失,則京畿門戶洞開!請陛下火速調撥內帑,增兵北疆!刻不容緩!”又一份染血的軍報被高高舉起!
天災!人禍!外寇!
如同三道血色霹靂,接連炸響在金鑾殿上!本就壓抑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官員隊伍中蔓延開來!
許多人臉色煞白,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山陜流民若成燎原之火,北疆鐵騎若破關而入…這大明的天,真要塌了!
一些官員的目光,下意識地、帶著隱晦的怨懟和“果然如此”的意味,偷偷瞄向龍椅上的皇帝。
那無聲的潛臺詞仿佛在說:看吧!這就是你倒行逆施、觸怒上天的報應!這就是你寵信閹豎、禍亂朝綱的惡果!那“十問疏”中所言…難道有虛?!
錢謙益雖未出列,但低垂的眼瞼下,一絲難以察覺的、混合著恐懼與病態快意的光芒一閃而逝。天助我也!天怒人怨!這昏君…氣數盡了!
就在這山雨欲來、人心惶惶的窒息時刻。
“呵…”一聲極輕、卻帶著無比清晰嘲諷意味的冷笑,突兀地在死寂的大殿中響起。
所有人的心臟都猛地一縮!
只見丹陛之上,朱嘯緩緩抬起眼簾。那雙熔金般的眸子掃過下方或惶恐、或怨懟、或幸災樂禍的面孔,最終落在錢謙益那看似恭敬、實則緊繃的側影上。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仿佛洞穿一切虛妄的弧度。
“好一個山陜大旱,流民四起。”
“好一個林丹汗十萬鐵騎,叩關而入。”
“好一個…天怒人怨!”
他每說一句,聲音便拔高一分,那無形的帝皇威壓如同實質的山岳,轟然壓下!壓得人喘不過氣!
“朕只問一句!”朱嘯的聲音陡然轉厲,如同九天驚雷,炸響在每一個人的耳膜深處,“山陜大旱,顆粒無收!流民為何不去官府登記造冊,等待賑濟,反而聚嘯山林,從賊作亂?!
是朕的賑災糧沒發下去?還是…有人把這救命的糧食,變成了他們私庫里發霉的陳米?!嗯?!”
他目光如電,猛地刺向戶部尚書李起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