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狄患的警報,如同一道撕裂長空的霹靂,將晉國朝堂內外交困的僵局瞬間擊碎。所有關于東齊、南楚、西秦的爭論頃刻間變得次要,那來自苦寒之地的、鋪天蓋地的威脅,才是迫在眉睫、足以傾覆社稷的生死危機!
“赤狄大部聯軍?突破邊塞?兵鋒直指邢、衛?”晉襄公重復著軍報上的話語,年輕的臉龐上血色盡褪,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邢、衛兩國雖非晉土,卻是晉國屏護中原的重要屏障,更是緊密的盟邦。若此二國被狄人攻破,則狄騎鐵蹄將可肆意踐踏晉國腹地,甚至威脅到剛剛穩定的鄭、宋,屆時烽煙遍地,晉國霸業根基將被動搖!
殿內一片死寂,方才還在為戰略爭執的重臣們,此刻面色無不凝重如鐵。內斗的陰影在巨大的外部威脅面前,暫時被強行壓下。
先軫率先打破沉默,他一步踏出,聲音沉毅如金鐵交鳴,瞬間穩住了即將慌亂的人心:“主公!狄人趁虛而入,其勢雖大,然必是烏合之眾,貪圖財貨子女,并無長遠之謀。且其孤軍深入,后勤補給艱難。此雖為大患,亦為大功!正當一舉擊之,既可解邢、衛之圍,安盟邦之心,亦可徹底震懾北狄,保我北疆數十年太平!”
他的目光銳利地掃過狐偃、趙衰:“此時絕非猶豫之時!南楚、西秦、東齊皆可暫緩,唯北狄之患,必須即刻傾力撲滅!請主公授權,臣愿親率大軍北上,痛殲狄虜!”
狐偃此刻也再無異議,立刻附議:“先軫將軍所言極是!北狄之禍,重于泰山。當速發兵!然國內空虛,南線防楚之軍不可輕動,西境防秦之兵亦需留守??烧{動之兵,恐有不足……”老成謀國的他,立刻想到了實際困難。
趙衰接口道:“可緊急征發國都附近及河東之地所有可用之兵,包括公族私屬甲士。同時,傳令邢、衛兩國,務必死守待援!再遣快馬,命駐守鄭地之部隊,分出一部精銳,星夜北調歸建!”
晉襄公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他知道,此刻必須倚仗這些經驗豐富的重臣?!皽?!一切軍事調度,由先軫將軍全權決斷!狐偃舅父、趙衰大夫,負責糧草輜重征調、民夫動員,不得有誤!舉國上下,皆為先軫將軍后盾!”
年輕的國君在危機面前,終于展現出了應有的決斷力。晉國這臺戰爭機器,再次以最高效率轟鳴起來。詔令飛馳,兵符調動,糧草匯集,整個絳都乃至晉國都籠罩在一片緊張而肅殺的備戰氣氛之中。
先軫不愧為當世名將,受命之后,雷厲風行。他并未等待所有部隊集結完畢,深知兵貴神速。邢、衛兩國每多堅守一刻,便多一分消耗,狄人多一分劫掠的時間。
他以欒枝為先鋒,率輕車銳卒即刻出發,馳援最近的邢國。自己則親統中軍主力,隨后開拔。同時,他傳令給正在北上歸建的原南線部隊,命其不必來絳都會合,直接取道疾進,趕往衛國邊境匯合。
大軍出征那日,陰云低垂,寒風凜冽。晉襄公親自送至城外,握住先軫的手:“將軍,國之安危,社稷存續,盡托于卿矣!”
先軫甲胄在身,肅然行禮:“臣必竭盡全力,不負主公重托!狄虜不退,臣絕不南歸!”言辭鏗鏘,擲地有聲。
站在一旁的狐偃,看著先軫堅毅的背影和大軍遠去的煙塵,眼中閃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那其中有對國家危難的憂慮,有對先軫能力的信賴,但或許,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更深層的忌憚——此人能力太強,威望太高,此番若再獲全勝,其勢將何以制衡?但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旋即被更大的憂慮淹沒。
晉軍北上,一路疾行。沿途所見,盡是狄人肆虐后的慘狀:村莊化為焦土,百姓流離失所,尸骸枕籍。這一切更加激起了晉軍將士的同仇敵愾之心,行軍速度更快。
先軫不斷收到前線探馬回報。此次狄人聯軍規模空前,以赤狄潞氏、甲氏、留吁、鐸辰等部為主力,人數恐不下數萬騎,號稱十萬,分作數股,四處抄掠,主力正在猛攻邢國都城,另一股則包圍了衛國重鎮熒庭。狄人騎兵來去如風,極其兇悍。
欒枝率領的先鋒部隊率先抵達邢國境內。只見邢國都城之外,狄人營帳連綿,攻城正急。狄騎呼嘯,箭矢如雨,不斷向城頭傾瀉,城上守軍死傷慘重,形勢岌岌可危。
欒枝見狀,毫不遲疑,當即下令:“擊鼓!進攻!”
晉軍先鋒雖長途跋涉,但銳氣正盛。戰車轟鳴,甲士如潮,如同猛虎下山,直撲狄軍側翼!
狄人正專注于攻城,萬萬沒料到晉軍援兵來得如此之快,頓時陣腳大亂。攻城部隊與外圍騎兵被晉軍生生沖斷!欒枝身先士卒,揮戈猛進,連續沖破狄人數道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