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秋風卷過河西荒原,帶來肅殺寒意,也帶來了濃重的血腥氣。晉將趙穿在汪邑的短暫勝利,如同投入滾油的一滴水,瞬間引爆了秦軍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
志得意滿的趙穿率軍進抵彭衙城下。城池依舊看似防守薄弱,但當他下令前鋒攻城時,城頭驟然豎起無數黑旗,箭矢如暴雨般傾瀉而下,攻勢遠非汪邑可比。同時,沉悶的牛角號聲從四面八方響起。
左翼,孟明視親率秦國主力步卒從丘陵后殺出,陣型嚴整,戈矛如林;右翼,埋伏已久的秦國戰車部隊轟然出擊,切斷了晉軍向汪邑撤退的路線;身后,白乙丙的騎兵如幽靈般出現,徹底封死了歸途。趙穿的兩萬精銳,被數倍于己的秦軍牢牢包圍在彭衙城下的開闊地帶。
“中計矣!”副將面露絕望。
趙穿雙眼赤紅,非但沒有懼意,反而激起兇性:“慌什么!晉國男兒,唯有死戰!隨我向前,斬將奪旗!”他揮動長戟,身先士卒,竟不顧后方,直撲孟明視的中軍大旗所在。
“獵騎”確實悍勇,在趙穿的帶領下,如同發狂的猛獸,一度撕開了秦軍前沿陣線,與孟明視的親衛軍慘烈絞殺在一起。趙穿左沖右突,戟下無一合之將,血染征袍。然而,個人的勇武在整體戰局的頹勢面前,顯得如此蒼白。失去指揮和策應的晉軍各部,在秦軍步、騎、車兵的聯合絞殺下,各自為戰,死傷慘重。
郤缺率領的策應部隊在途中遭到白乙丙分兵的頑強阻擊,無法靠近彭衙主戰場,只能眼睜睜看著遠處煙塵蔽日,殺聲震天,卻無能為力。
夕陽西下,戰斗接近尾聲。趙穿身邊親衛已不足百人,他被數員秦將圍攻,座下戰馬倒斃,身被數創,依舊拄戟而立,怒吼不屈。最終,孟明視下令放箭,一陣密集的箭雨過后,這員晉國猛將如同血刺猬般轟然倒地,壯烈殉國。主將戰死,殘余的晉軍徹底崩潰,或降或逃,兩萬精銳,近乎全軍覆沒。
彭衙之戰,以秦軍的完美伏擊和晉軍的慘敗告終。趙穿的首級被秦軍割下,傳示邊境。消息如同插上翅膀,迅速飛向晉國絳都,也飛向了南方的楚營。
彭衙慘敗和趙穿陣亡的消息如同一聲驚雷,在絳都上空炸響。朝堂之上,一片死寂。先前樂觀的氣氛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懼和不安。趙穿是趙盾的親弟,更是其麾下最鋒利的戰刀,他的敗亡,不僅意味著西征戰略受挫,更嚴重打擊了趙盾如日中天的威望。
趙盾端坐在案后,面色鐵青,手指緊緊攥著軍報,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沒有咆哮,沒有斥責,但那壓抑的沉默比任何怒火都更令人窒息。他仿佛能感覺到,那些隱藏在恭敬面具下的目光,正帶著審視、質疑,甚至一絲幸災樂禍,刺在他的背上。
“司寇……”荀林父硬著頭皮出列,“趙穿將軍為國捐軀,雖敗猶榮。當務之急,是穩定西線,防止秦軍乘勝東進。臣愿率兵前往輔氏,與郤缺將軍匯合,穩固河西防線!”
欒枝也咳嗽一聲,聲音沙啞:“西線新敗,士氣受挫,確需穩固。然南線……”他頓了頓,遞上另一封軍報,“楚令尹子玉已盡起大軍,渡過汝水,兵分兩路,一路圍攻鄭國都城新鄭,另一路由其親自率領,北上威脅我河內之地。鄭伯遣使告急,言詞懇切,若救援不及,恐生二心!”
內憂外患,同時爆發。西線慘敗,南線告急,趙盾瞬間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他緩緩抬起頭,目光掃過群臣,那眼神冰冷如刀,讓所有與之接觸的人都心底一寒。
“趙穿輕敵冒進,喪師辱國,其過在我,馭下不嚴。”趙盾的聲音低沉而清晰,竟先將責任攬到自己身上,這反而讓眾人更加不安。“然,秦楚勾結,亡我之心不死!此非一城一地之失,乃國運之爭!”
他猛地站起身,一股凌厲無匹的氣勢散發開來:“傳令!西線,擢升郤缺為河西主將,統轄河西所有兵馬,荀林父即刻前往,任其副手,務必守住黃河防線,絕不容秦軍踏過河東一步!凡有怯戰退后者,郤缺可先斬后奏!”
“南線,”趙盾目光轉向欒枝,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欒老將軍,還需你坐鎮中樞,統籌糧草軍械,保障后方。本司寇將親率中軍主力,南下救鄭,迎戰子玉!”
他要親自出手了。在威望受損、內外交困之際,他必須用一場更輝煌的勝利,來掩蓋西線的失敗,重新鞏固他無人可以挑戰的權威。與楚國的決戰,已不可避免
葉邑楚軍大營,旌旗招展,士氣高昂。子玉接到秦軍彭衙大捷、陣斬趙穿的消息,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