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本是收獲與儲備的季節,然而在這一年,北風送來的不僅是寒意,更有來自草原的腥膻與兵戈之聲。當晉國內斗正酣,齊楚摩擦不斷之際,一股長期被中原諸國或輕視或利用的力量,開始展現出其足以攪動天下格局的獠牙。
晉國新絳,秋雨綿綿,帶著透骨的涼意。自朝堂之上郤克發起那場凌厲的彈劾后,趙朔便稱病在家,不再上朝。他府邸的大門終日緊閉,謝絕一切訪客,仿佛真的沉疴在身。
府內書房,卻無半分病氣。趙朔衣冠整齊,正與寥寥幾位絕對心腹密議。炭火驅散了屋外的濕寒,卻驅不散眾人眉宇間的凝重。
“主公,郤克那廝欺人太甚!如今朝中流言更甚,皆言主公……大勢已去。我們難道就坐以待斃嗎?”一名年輕的門客憤然道。
趙朔神色平靜,手中摩挲著一枚溫潤的玉玨,那是其父趙盾留下的舊物。“勢者,因利而制權也。郤克勢大,因其合君心,趁我之弊。此時妄動,無異于授人以柄。”
他抬起眼,目光掃過眾人:“西河魏颙處,情況如何?”
負責聯絡的心腹立刻回道:“魏將軍已按主公吩咐,重新整備完畢,防務森嚴,將士用命。只是……郤克等人似在朝中運作,欲以‘戴罪之身,不宜久鎮要地’為由,調離魏將軍。”
趙朔眼中寒光一閃,旋即隱去。“鄭地呢?”
“鄭地各級官吏,皆感念主公提拔之恩,且郤克派去的人多有掣肘,不得人心,目前尚能穩住。”
“嗯。”趙朔點了點頭,“傳令魏颙,無論如何,緊守西河,非我親筆手令,任何人不得調動其一兵一卒。鄭地官員,謹守本職,靜觀其變。”他頓了頓,聲音低沉卻堅定,“告訴所有人,忍一時之辱,方能圖萬世之安。趙氏,還沒到山窮水盡之時。”
他看似退避,實則如同收拳蓄力,將所有的力量都收縮回西河與鄭地這兩個最核心的支點。他在等待,等待對手犯錯,等待外部局勢的變化,等待那足以讓他扭轉乾坤的時機。窗外的秋雨敲打著屋檐,仿佛在為他這隱忍的決斷奏響一曲低沉的前奏。
就在晉國朝堂的目光都聚焦于新絳的權力斗爭時,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自北方席卷而來。
初秋,先是秦國西陲的幾個邊邑遭到大隊林胡騎兵的突襲。這些來自草原的騎士來去如風,善于騎射,他們繞過堅固的城防,專門襲擊村落、商隊和小規模的巡邏隊,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秦軍雖奮力抵抗,但面對飄忽不定的對手,顯得頗為被動,損失不小。
緊接著,災難降臨到了晉國。數支樓煩部落的騎兵,如同蝗蟲過境,越過邊境,突入晉國代郡、太原等地的腹地。他們不像以往那樣小股騷擾,而是集結成了數千人的規模,攻勢兇猛,一連攻破數處防備相對薄弱的壁壘,劫掠了大量人口、牲畜和財物,兵鋒甚至一度威脅到晉國北部重鎮晉陽!
邊關告急的烽火日夜不息,求救的文書如同雪片般飛向新絳。
朝堂之上,剛剛還在為彈劾趙朔而爭執不休的公卿大夫們,頓時慌了手腳。北方的威脅是實實在在的,關乎國土安全和社稷存亡,遠非朝堂上的口舌之爭可比。
“君上!林胡、樓煩同時大舉入寇,聲勢浩大,邊民死傷慘重,必須立刻派兵救援!”連一向主攻郤克的將領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派兵?派誰去?糧草從何而來?”有人提出現實問題。
“趙朔稱病不出,西河之軍需防備秦國,不可輕動。如今能調動的,只有……”眾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郤克。